如水月华映照入了宁知意的眼眸中，她仿佛似笑非笑，又似乎带着略微的错愕。
谢靖承则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牵起宁知意的手，淡声道：“走吧。”
看这意思，是打算直接带她去参加阖宫夜宴，不多说桑吟的事情了。
她不多说，宁知意却是打算问一句的。
“桑吟是怎么被谢睿抓起来的？”宁知意问。
“她从靖王府离开之后就回去找了她的娘亲，和她娘亲住在一起。我还着人给她们置了宅子，就在主街不远处，要是她们出现什么意外的话，靖王府的救兵随时可以赶到。前几日，她们两个出去走亲戚，就一直没有回来。”
“然后呢？”宁知意又问，“你的人是怎么知道她被谢睿抓走了？ ”
谢睿要是想抓她们娘俩的话，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未必会被谢靖承察觉到。
“我的人多方打探，在一个酒肆查到了她们的最后落脚点……”
谢靖承说到这里，明白宁知意的意思了。
他不禁侧眸看向她，月色下，她澄澈的双眸中有碎芒盈盈，霎是好看。
谢靖承的手，环到了她肩上。
“她们母女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宁知意说，“不过这件事，你打算理会吗？”
酒肆里那个消息，谢睿肯定是故意放出来的，就是为了让谢靖承的人知道桑吟母女是被他给抓走了。而谢靖承抓桑吟的动机很简单，要么是为了要挟谢靖承，要么是为了打探和谢靖承相关的消息。
若是前者，实现的可能性并不大，谢靖承已经将桑吟从靖王府内赶出去了，明显就是不在乎桑吟，桑吟无法成为要挟谢靖承的筹码。
后者的话……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桑吟在靖王府的时候和谢靖承的接触并不多，桑吟未必知道谢靖承的多少事情。
宁知意能想到这些，谢睿未必不能想到，这么一来，宁知意倒是有些猜测不出谢睿的动机了。
不过有一点是没错的，桑吟现在没有性命危险。
“再看看吧。”谢靖承漫不经心地道，“我倒是想看看他能做什么。”
春节时期的皇宫十分热闹，到处张灯结彩，明亮的灯笼光芒映照着澄澈的琉璃瓦，在这夜空中勾勒出了金黄色的轮廓，熠熠生辉。
阖宫夜宴设在最大的广宁宫，这是帝后大婚以及举办大型宴会才会用到的宫殿。
殿内的很人多，来来往往衣香鬓影。
他们两个一进去，谢靖承就被人缠上了。
现在庆德帝器重谢靖承是人尽皆知的，所以谢靖承变得炙手可热，一些想结交亲贵皇子为自己未来铺路的大臣们瞬间就涌到了谢靖承身边，反而将宁知意挤到了一边。
宁知意倒也不在意，毕竟谢靖承自己可以应付，她就到了广宁宫外边。
晋安郡王府的人还没到，相府的人倒是到了，华芷妍远远地看见了宁知意，走了过来。
背后是灯火通明的宫殿，华芷妍看向了人群中心的谢靖承。
“世人就是这样，趋炎附势。”华芷妍冷声道，说不出是讥诮还是嘲讽，“从前的靖王府门可罗雀，现在的靖王殿下如此炙手可热，还真是让人感叹风水轮流转。”
“最近倒是不见你，你去哪里了？”宁知意随口问。
华芷妍哼笑一声：“我能去哪里？当然是致力于功课了。我可不像你，拿了个国书房的第一名，就连功课都不用学了。我是第二，没办法，我得加倍努力。”
宁知意一听这话不禁笑了：“听你这意思，还想和我切磋？”
“当然了！”华芷妍立刻应了，“国一级的考核我是输给你了，可是来年就是国二级了，国二级还有新的考核，我一定会赢过你的！”
华芷妍性子孤傲，争强好胜，这一点宁知意是知道的。
“从前咱们两个好似站在对立面，你有与我一争高下之心。现在我们的关系都缓和这么多了，原来你内心仍然将我视为敌手？”
“那是！凡是比我优秀的人，都会是我追赶的对象，都是我的对手！”华芷妍倒是光明磊落，一点儿都没掩饰自己的想法。
不过宁知意心里是清楚的，现在华芷妍和她的竞争，是良性的。
朋友也可以是对手。
她就是性子太高傲了，觉得自己应该比所有人都强，所以以前见到了胜过她的宁知意，她会不高兴，她会使些小手段。但是现在她知道了，战胜对手最好的方式不是打压对手，而是提升自身。
这也是一种奋勇向上的努力方式，宁知意觉得无可厚非。
“小意意，你等着瞧吧。”华芷妍凑近宁知意，绝美的面容上绽开了一抹色晓春花的笑，“下次考核的时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国二级考核的第一名，一定是我的！”
她笑容灿烂，宁知意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两人正嬉笑打闹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沉重有力。
宁知意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不变。倒是华芷妍，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唇角的弧度慢慢消散，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了上来，全身僵硬。
她下意识就握住了宁知意的手。
她指尖冰凉，甚至还在微微发颤。
宁知意反握住她的手，让自己掌心的温度传到她身上。
“清颜来了。”宁知意对华芷妍说，“你先去找她。”
华芷妍立刻转身走了，步履匆忙，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见她离开，宁知意才收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微微一笑道：“睿王殿下就喜欢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身后么？华小姐都被你吓到了呢。”
现在的谢睿，有种显而易见的憔悴。谢涵此次的削爵，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毕竟他们兄弟关系很好。
“宁知意，我知道是你。”谢睿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的口齿间研磨出来的，像是在研磨宁知意的骨血，“八弟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是你做的吧？”
他虽然在问，却是肯定的语调。
他微微低着头，眼睛向上瞟，露出了下边的一截眼白，显得狰狞可怖。他眼中的眸光锐利而狰狞，配着他冷冽的表情，像是要将宁知意给吃了一般。
宁知意脸上淡然的笑容分毫不便，整个人是大写的处变不惊。
“谢涵交代一切的时候大家可都看着呢，我可什么都没做。”
谢睿冷哼一声：“你不是惯会装神弄鬼么？”
“睿王殿下这话可就太抬举我了。”宁知意轻笑着摇头，“要是我有那本事的话，我现在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办了你，省得你在这里影响我的心情。”
谢睿又是一声轻哼，看似并未被宁知意的话给影响到。
“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谢睿又道，“能不能护住你身边的人。”
“我劝你有什么最好冲着我来。”宁知意说，“要是连累了无辜的人，你不嫌自己卑鄙恶心吗？”
谢睿整个人阴恻恻的，正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宁知意也闻到了一股不属于冬季的怡人香气，在冷寂的夜空中逐渐散发开来。
谢睿忽然就笑了，眉眼舒展，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