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洛儿被逮到之后,府中的家仆都已被拨返。白心璇和东方柔走到正厅时,新管家上前恭敬地询问:“夫人,柔主子,可是要出府?”
“是。”白心璇应道。
“但是这么夜了……”新管家年约四十开外,长得敦朴忠厚,一脸为难地看着两位主子。
东方柔微笑着道:“我们要去四王爷的府邸,将军已经先行一步。”
管家迟疑了会儿,便去让人准备软轿。将军曾说过,府中的大小事务,由璇夫人说了算。既然璇夫人要出门,那他就派几个家丁跟着保护便是。
白心璇和东方柔站在厅中安静地等着,两人皆是沉默无言。
东方柔的眼中隐约蕴着一丝担忧,既担心四王爷的病况,又担心到了王府心璇和将军会起口角。
白心璇的面容沉静,眸光却极为黯淡。
白黎生病,她多少应该负上一些责任。
可是她不知道能够为他做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对她很好,而她却从不曾为他付出过任何东西。
一种甸甸的愧疚感,积压在她的心底。
夜已幽深,两顶软轿在清寂的大街上慢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王府。
被王府下人领到白黎的卧房前,白心璇突然踌躇了。
司徒焱也在房间里吧?他是否会介意她这样赶来?
可她又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感受呢?终究是要诀别的两人,不必再顾忌那么多了吧?
手慢慢地抬起,敲了敲门扉,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沉稳的嗓音:“进来。”
白心璇与东方柔对看一眼,推门而入。
“你来了。”司徒焱见到她们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神色漠然地自床沿站起,道,“白黎刚喝了药,睡着了。”
“将军,四王爷的病情如何?”东方柔温和地开口。
“风邪入侵,思虑抑郁,心脾气结。”司徒焱把大夫的原话道出,未做多余的评断。
“严重吗?”白心璇轻声问。
“理气解郁,再用药调理,应该就会日渐康复。”司徒焱淡淡地道,黑眸紧绝,隐去了所有的情绪。
“哦。”白心璇轻应一声,不知该再说什么。
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床榻瞥去,白黎紧闭着双眼,眼底有一圈疲惫的青晕,脸色稍显苍白,气息轻缓。
收回视线,白心璇垂下眸子。
她的脑中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白黎时的情景。
那时她被司徒焱关在柴房,迷迷蒙蒙间看到一张宛若冠玉的俊脸,那一身的白衣无暇高洁,衬得他犹如天上的俊美神祗。
相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总是面带优雅笑容,闲适从容,让人觉得他似乎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可原来他也只是一般的人,会伤心,会难过,会痛苦。
司徒焱凝视她一眼,转身走出房间,一言不发,并没有拉她一起走。
东方柔轻轻叹息,也步出房门。
白心璇静静地站立着未动。
司徒焱似乎有意给她时间与白黎单独相处。是体贴?还是一种试探?
“嫂子。”低低的声音,从床榻方向传来。
不知何时,白黎已经转醒,正撑起身子想要下床。
“王爷,你躺着歇息,不要起来。”白心璇忙走近,制止他的动作。
“我没想到你会来。”白黎的嗓音略显沙哑,靠坐在床头,定定地望着她,狭长黑眸中似蒙着一层水雾,带着几许迷离。
方才迷糊之中,听到她的声音,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王爷,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白心璇温言问。
“不用,我没事。”他的唇角轻扬,唇色泛白干枯,但眸中闪着一点微光。
“你不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其实最应该怪的,是她。
如果她不把古琴还给他,也就不会害他下水受寒了。
“我一时大意了,无碍的,休息两日就会好了。”白黎微笑着,语带安慰。
他并不希望她自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与人无尤。
“对不起。”白心璇低垂着眉眼,向他道歉。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白黎轻咳两声,故意打趣道,“你这般凝重的样子,我会误以为自己病重难治的。”
白心璇摇了摇头,举眸看他,语气认真:“自从我出现之后,总是带给王爷麻烦,不断要你帮忙,却什么都无法回报。现在还害你生病。对不起。”
“事实上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你太言重了。”白黎轻描淡写地道。
白心璇再次轻轻摇头,低声说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希望能够为王爷尽一点绵力。”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客套话,但却是她真心的想法。只是白黎贵为晋朝的王爷,衣食不缺,她不知道可以给他什么。
“如果以后有机会……”白黎低念着,片刻,抬眼看向她,问,“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
白心璇微微一怔。
没想到白黎的心思如此敏锐,只言片语就能听出端倪。
“你想离开司徒?是不是因为那个侍妾的事?”白黎皱起长眉,道,“我听说这件事了。是否有到这样严重的地步?”
“王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顿了顿,白心璇才轻声问道,“这世上,男子的心是否都很宽很广,不只要容纳大业功绩,还能够容纳许多的女人?”
而女子,大多都比男子计较执着,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女子的观念狭隘吗?
白黎望着她,一时无语。
“我唐突了。”白心璇笑了笑,淡淡道,“当我没有问吧。”
“这个问题其实你应该去问司徒。”白黎低叹一声,有些无奈。
他没有资格回答,因为即使他愿意给她永不纳妾的承诺,也是无用的。
“嗯。”白心璇应声。
她不会去问司徒焱。
她可以问任何人,惟独不会去问他。
沉默须臾,白黎忽然转移了话题:“知道靳星魄为什么要杀我吗?”
“为什么?”白心璇接言。
“数年前,我出使邬国,偶然邂逅了靳星魄的妹妹,靳星岑。”白黎的眸光变得幽深,缓缓道,“星岑是一个十分娇俏可爱的姑娘,在邬国的那段时间,我与她相处得非常愉快。我把她当作红颜知己,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在我要返国之前,她设宴为我饯行。那夜,我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