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虽然没有天花乱坠，可那浓浓的雾气却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下分开，然后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一步步的走下来。
虚空中像是有一条无形的台阶，托着对方的身体。
而且在对方出现的瞬间，苏恒就感觉自己对天地的感应被生生的斩断，仿佛，这片天地只能有一个主人。
“鬼牛牧者。”
苏恒深吸口气，虽然他曾在未来中见过对方，可远没有眼下来的更让人震撼，他几乎强忍着出手的念头，看着对方走下来，站在他对面不远处。
“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在这里相见了。”
当鬼牛牧者缓缓开口的时候，苏恒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他的心神，彻底乱了。
他想过对方可能会对他嘲笑，会觉得此处有了变化，可唯独没有想到，对方说出来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第二次在这里相见。
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鬼牛牧者淡淡的开口，继续说道：“生死境，乃是感悟生死奥义，虽为超脱天地，但冥冥之中，已经跟这方天地有了更紧密的联系，如果有牵扯到自身的事情，都会被感应到。
而命石，虽然号称能够看到命运的轨迹，但实际上，无非就是借助天地命运的力量，如果不牵扯到生死境也就罢了，一旦牵扯到生死境，必定会被其知晓。
所以，你看到的未来，其实也是我所看到的。”
鬼牛牧者的话，在苏恒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甚至他原本应该能够想到的。
当初，他包裹在石头中的那滴精血为媒，以轮回之眸穿越过去时空，看到了的大巫跟上苍那一战。
其中有一个现象让他疑惑，那就是，上苍曾有意无意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本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看来，显然对方真的感应到了他的存在。
后来，他翻阅菲利普斯的记忆，可刚刚触碰到有关生死境强者的记忆，对方的记忆就直接崩溃，显然也是因为如此。
而他借助命石，直接跟生死境强者打交道，对方又怎么可能感应不到。
明明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可偏偏忽略掉。
这显然也是某种知见障。
此时，苏恒对于天命难违四个字，无疑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这未来，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确定还要反抗吗？或许你以为你身上那颗舍利，能够重伤我？”鬼牛牧者继续打击着苏恒，而所有的一切也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苏恒也的确被打击的慢慢失去信心。
原本以为自己准备的很充分，实力远比之前强了好几倍，但没想到，局势反而更加不利了。
毕竟第一次，对方并不知道他有舍利，所以才会被舍利中的力量引发了原本的伤势，最终让他逃脱。
可现在，对方肯定已经有了防备，那他还能够成功吗？
“不对。”
就在苏恒忍不住往下想，越想越悲观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点不正常的地方。
他的实力或许不错，但在堂堂生死境存在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不说跟蝼蚁差不多，但也绝对强不了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用得着跟他说这么多？
就算想要挖出他的眼睛，得到轮回之眸，大可直接动手。
反正已经知道他身上有活佛舍利，难道堂堂生死境，还没有克制的手段？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啰里啰嗦？
总不能是长时间没有跟人说话，所以忍不住了吧？
苏恒这个怀疑一起，便再也压不下。
直觉告诉他，对方之所以不动手，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或许有着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但毫无疑问，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如果他眼下自己放弃，恐怕就真的没有人能够救他了。
“这些年，你一直在寻找什么吧？从迷魂凼，到蒲家祖地，再到那座古墓，这些都足以说明，你在寻找某样对你至关重要的东西，否则你不可能频频出入华夏，毕竟一旦被天师山知晓，你恐怕根本就离不开。
再加上我之前以命石看到的未来画面，区区一颗半步生死境的舍利就让你伤势复发，甚至无力追杀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逃走，只能说明，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的多，甚至连轻易出手都做不到。
你眼下跟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打消我的抵抗，乖乖束手就擒，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敢冒险。”苏恒突然抬头，看着鬼牛牧者说道。
通过他对鬼牛牧者过往那些不太正常的行为，总结出这个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结果。
而结果一出来，连他都有些意外。
鬼牛牧者浑身笼罩在黑袍中，哪怕面对面，他也根本看不到对方的模样，那里如同一个深邃的黑色漩涡，连他的视线都能够吞噬。
所以，他不知道对方此刻的表情是怎样，是否因为被他说中心事而脸色大变？
“啪啪啪！”
鬼牛牧者居然直接鼓起掌来。
“不得不承认，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一些，但有一点你错了。”鬼牛牧者说道。
“什么？”苏恒一愣。
“那就是你妄图以凡人的心思，去揣摩生死境存在的想法，无异于是蝼蚁望天。”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在上苍的眼中，就算生死境，又跟蝼蚁有什么区别？天意如刀，天命难违。”苏恒说着，一把扯下胸口的荷包，直接将那颗舍利紧紧抓住。
活佛曾有言，这颗舍利可以帮助他避过一次必死之劫。
相比眼前的鬼牛牧者，他明显更相信活佛。
要是活佛故意欺骗他，岂不是在他身上的投资都打了水漂？
就算不行，他也拼着身死，让对方好看，要是能够拉着对方一起死，也等若是帮兄弟们报仇了。
“天意如刀，天命难违？”
出乎预料的，鬼牛牧者并没有勃然动怒，尤其是听到他最后的话后，更像是在愣神，嘴里居然还轻声念叨着。
这八个字，是苏恒在山谷尽头那座石碑上面看到的。
既然石碑的主人留下来，那肯定有深意。
“看来你是进了里面那座山谷，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你父亲没有死的事情吧？”鬼牛牧者说道。
苏恒没有想到对方连这个都清楚，难道在对方眼中，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秘密了吗？
面对鬼牛牧者，苏恒只觉得处处受限，大脑有些不够用。
“那又如何？”苏恒冷冷的说道。
“你我做一个交易如何？你主动献出轮回之眸，我替你救出你父母，要知道，那里可是天坟，除非你有朝一日能够踏入生死境，否则此生绝对无望救出你父母，他们可都是为了你才落得这个下场，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们在里面受罪吗？”鬼牛牧者充满诱惑的说道。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苏恒的确是动了心。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随后，他便将那股念头掐灭。
归根结底，他并不相信对方，更何况，他跟对方的仇恨，根本就无从缓解。
“不可能。”苏恒断然拒绝。
“不可能吗？那实在可惜了，原本，我并不想对你出手的。”鬼牛牧者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苏恒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危机将自己笼罩，仿佛天上地下，他无路可逃，甚至心中都生出一股自己必死的感觉。
没有任何犹豫，苏恒第一时间就想要捏碎手中的舍利。
但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明明近在咫尺，可却连一丝一毫都动弹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牛牧者来到他面前，轻轻从他手中取走了那颗舍利。
“这就是你的依仗吗？可惜你永远不知道生死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哪怕半步生死境，也不过是稍微大点的蝼蚁罢了。”
鬼牛牧者说着，就轻轻抬手，似想要将那舍利丢掉。
可就在这时，苏恒听到了一声叹息，正是从那舍利中传出，跟他记忆中，活佛的声音一般无二。
而鬼牛牧者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十世修行，终究一场空。”
随着活佛的声音，苏恒感觉自己又能动了，然后他没有任何迟疑，身子快速的后退，想要离开这里。
同时，他的大脑也在快速的转动。
这次的意外实在太多，太多。
之前他在未来中，同样没有听到过活佛的声音，只知道，在鬼牛牧者动手的时候，那舍利突然爆发了，随后的事情他并不知晓。
想来，一定是活佛留在舍利中的手段。
既然他说，为苏恒挡下必死的一次劫难，那么就不会食言。
只是想到活佛最后的话，他的心更沉重了。
十世修行，终究一场空？
难道说，那舍利并非活佛此世所修持，而是整整十世？
同时，他也有些理解了，为什么舍利能够让鬼牛牧者无法追杀他。
因为那里面，是活佛十世修行。
而他每一世，都是半步生死境。
十次累加在一起，又该何等恐怖？
身后，无边的金光爆发，带着一股恐怖的毁灭气息。
在这股力量下，苏恒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随之，又是一个如牛般的怒吼，但这个声音却让人心灵都为之颤粟，代表着无尽的恐惧。
毫无疑问，这显然是鬼牛牧者爆发了。
苏恒加快速度让自己逃离，否则鬼牛牧者反应过来，自己肯定在劫难逃。
至于说回去捡便宜，他压根就没想到。
生死境的强大，他已经体会到了，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最终也算是顺利逃脱。
而再度跟生死境面对面，他觉得对自己的好处也是不可估量的。
再说，未来改变了吗？
苏恒觉得应该已经改变，至少它的走向不一样了。
至于接下来如何，仍旧要靠他自己。
按照正常情况，鬼牛牧者依旧不会亲自追杀他，但是否派遣半步生死境，也就是白玉京所谓的牧下五王，就不一定了。
毕竟对方见到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实力，普通的先天后期，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
所以，接下来苏恒依旧不能放松警惕，最好是让轮回之眸突破到第四阶段，唯有如此，他的把握才会更大。
时不待我！
不知道为什么，苏恒想到了这句话，而且这次他欠活佛的人情真的是欠大了。
十世修行，化作一场空，也只是帮他当初了鬼牛牧者，这也是苏恒一开始所没有想到的。
但不管如何，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或许，活佛说要跟他结下善缘的时候，就已经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外面并没有人阻拦，大概是鬼牛牧者一开始也不认为他能够逃脱。
这样一来，似乎又陷入了第一次看到的未来中一样。
鬼牛牧者知道了结果，可依旧没有拦住他，是否这也意味着，天命难违？
就算是生死境，想要改变某个既定的未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就如同苏恒在山谷中，借助墓碑意志所看到的画面，一个可能是生死境的强者质问上苍，最终灰飞烟灭。
相比而言，他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次，苏恒没有选择回汉江市，而是直奔老家。
那里，还有一个敌人等着他对付。
他可没有忘记，在未来中看到的画面，封渊，也就是姬安。
毫无疑问，这也是个隐患，尤其是留在老家，更是充满了不确定，所以他要在第一时间内将其灭掉。
反正对方留在长生种上面的烙印已经被功德金光驱除掉，而对方的实力或许很强，但他同样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仅仅只是用了一天多的时间，苏恒就赶回了老家。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封渊并不在。
他找到牛胜利，但对方也不知道封渊去了哪里。
之前，封渊回来以后，让村子里的人大为吃惊，但更多的还是欣喜，在众人的帮助下，又在原来的地方重新建造了房子，封渊便一个人居住在那里。
这段时间，封渊一直留在村子里，没有任何异动。
可偏偏，他突然消失了。
苏恒顿时明白，对方应该是感觉到了长生种的变化，所以才逃离。
但这样一来，对方会不会将他身上拥有长生种的事情透露出去？
那样的话，追杀他的人恐怕就不止是白玉京的人了。
恐怕国内六大势力的人，都会倾巢而出。
实在是长生种的诱惑太大了，只要想要踏入生死境的人，没有人能够拒绝。
“恒哥，你别着急，我去帮你问问，说不定有人见到过那小子。”
这段时间，牛胜利已经渐渐从家人惨死的事情中走了出来，并且开始练拳，如今身体明显变得强壮了许多。
“好。”
苏恒点点头，并没有拒绝牛胜利的好意。
虽然他觉得找到对方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没想到，半个小时后，牛胜利居然带回了有关封渊的消息。
“恒哥，昨天下午，村里有人看到那小子进山了。”
“进山？”
苏恒一愣，忍不住怀疑起来，难道对方去了天坟？
或者说，对方并没有感觉到长生种的变化，只是正好有事情，所以进山了，而他来的不巧？
但不管如何，他都得进山一趟，验证他的想法。
“恒哥，你要进山？要不我陪你去吧。”牛胜利自告奋勇的说道。
自从苏恒传授他拳法，并且送来那汤药以后，他便感觉自己的实力一日千里。
平时他进趟山还得小心翼翼，很多地方都不敢去，现在，他健步如飞，山里几乎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腰上别一把斧头，他就有种山大王的错觉。
这要是放在古代，少不得也是一代大侠。
所以，他自觉应该能够帮上苏恒的忙了。
“不用了，你好好在家呆着，如果封渊回来，不要打草惊蛇，甚至最好别靠近他，切记。”苏恒严肃的说道。
以牛胜利这两下子，或许在普通人中足以称雄，但随便来个三流高手，都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终究，他练武的时间还太短，哪怕有他帮助，很多事情也不是一蹴而成的。
尤其是，他并没有如高小俊那般被天地造化洗礼，脱胎换骨，也没有对方身上的气运。
所以哪怕有苏恒帮助，他未来的成就也远远比不上高小俊。
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挺满足的。
而且这些日子，他跟潘芸的关系也大有进展。
毕竟以前，他只是个傻子，自觉配不上对方。
可练武，练的是身体，是胆魄，加上女追男隔层纱，自然也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抗拒。
说不定苏恒下次回来就能够喝到对方的喜酒了。
“恒哥放心，我记住了。”
牛胜利见苏恒说的严肃，也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不要跟村里人说我回来过。”
苏恒说完，便直接离开。
他这次来，本就是偷偷摸摸，刻意避开了村民的视线，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到他们。
进山之后，苏恒直奔牛头峰。
尽管没有证据，但在他看来，如果封渊有什么目的的话，那么天坟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苏恒轻门熟路的来到牛头峰，又忍不住想起上次的事情。
如果他当时就知道那个人是他发父亲，该有多好？
而他父亲之所以没有跟他相认，显然也是不想他牵连到天坟的恩怨中去。
毕竟对于天坟有多恐惧，如今他已经很清楚。
不到生死境，闯入天坟，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你来了。”
牛头峰上，站着一个身影，正是封渊。
对方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显得意外，甚至还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见苏恒没有说话，他继续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而且彻底把长生种炼化，不过这样也好，更容易让你领悟其中的生死奥义，早日踏入半步生死境。”
“你到底什么意思？”
封渊的话，让苏恒有些疑惑，这个结果并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如果我说，不会害你，你信吗？”封渊说道。
“不信。”苏恒摇摇头。
他在未来中见到的画面，对方亲手杀死了他，取走长生种，如今却又说不会害他，让他如何相信？
而且从他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开始，对方便从未有过一句真实的话，而是在不断的欺骗他。
一开始的老道士，后来的姬安，再到封渊。
到头来，封渊就是姬安，而姬安就是封渊。
“不信吗？也对，换成是我，也不会相信，而且我也知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但如果我告诉你，从头到尾，我都是封渊呢？没有夺舍，没有鸠占鹊巢，我就是我，封渊，封家唯一的传人。”封渊认真的说道。
看他的表情，充满了真挚，也的确不像是在说谎。
“不好意思，我还是不信。”苏恒仍旧坚定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未来绝对不会说谎，而且前面的事情已经全部应验。
“那你如何才肯相信？”封渊问道。
“你又何必执着于我相信呢？我相信不相信，真的有那么重要？而且你的目的不就是长生种吗？既然我在这里，你为何还不动手？”苏恒说道。
对方的态度，的确有些让人奇怪。
“因为，你是很多人的希望。”封渊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很多人的希望？谁？”苏恒问道，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对方奇怪了。
“你父母，你爷爷奶奶，整个村子的人，自然也包括我。”封渊说道。
“为什么？”苏恒问道。
“没有为什么，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封渊摇摇头说道。
“故作神秘，你以为这样我就相信了？”苏恒冷笑。
“不信便不信吧，反正以后你我还会见面。”封渊说道。
“想走？”
苏恒右手一握，初一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并且他直接以气机将对方锁定。
“没用的，这里是牛头峰，也是天坟，而我，姓封。”
在封渊话音落下的同时，苏恒突然听到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这个声音无比的熟悉，当初葬天使者出现之前，便是如此。
随即，苏恒感觉到脚下开始颤动，更重要的是，封渊的身体居然在慢慢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