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眠疑惑的紧盯着陆景乔的眼睛，忘记了避开。
深黑的瞳仁近在眼前，倒影着她懵懂无知又透着几分焦急神色的脸庞。
“我是陆家人。”
低沉的嗓音犹如晴天霹雳。
“你是？你真的是？”
苏未眠被劈昏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扬声连问了两声。
陆景乔没说话，只是那表情里渐渐凝上了一丝颓然和讽刺混杂在一起的情绪。
许久，他才说：
“陆家一个最不起眼，最不受欢迎，最……应该消失的人。”
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在他的眼底，苏未眠感觉到了一种清晰强烈的情绪。
悲伤。
这悲伤在他眼底蔓延开，迅速感染了她，似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
让她这还没完全从这个消息的震惊中回神的心飞快的产生了喘不过气的感觉，同时冒出来的还有微微的疼痛感。
他所言是真？他真的是那个顶尖豪门里的一份子？他是谁呢？这样强悍的身世，提及怎么是这幅表情？他的身世跟自己一样凄苦？
还有慕雅。
想到这个名字，苏未眠的心狠狠一颤。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又不相信了？”
眼前菲薄的唇讥诮的勾了起来。
一句反问让苏未眠不知道怎么回答。
望了望那双几乎要亲上来的唇，她又觉得浑身紧绷，下意识的用手抗拒的推了推陆景乔，脸转向了一边。
“你刚才还否认了你是陆家人，这转脸就承认。我怎么相信你？你到底那句话是真的？”
她真有些生气。
陆景乔轻轻一笑，看着那转过去的脸觉得碍眼，一只大手稍稍一抬就捧住了她的脸，强迫她转了回来，正面对着他。
“都是。血缘上属于，心，并不属于。而且，血缘也有远进亲疏。不是吗？”
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被人骂私生子的场景，也忘不了初到陆家时候被那些名义上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欺负的场景。
那里，永不属于他。
若不是那个强势的父亲找来，当时年幼的他无力反抗，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姓这个姓。
想到这些，陆景乔眼里的笑就彻底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霜雪。
这冷冰的情绪下还藏了一丝寞落。
距离近，他这一闪而过的心思没有逃过苏未眠的眼睛。
话可以有假的，眼里的情绪很难做假。
他大概真的不是刻意隐瞒她，只是不愿提起。他应该是陆家一个被边缘化的人。或者是远亲。
远到那种，扯大旗他都觉得不好意思的远亲。
不过就算如此，这消息还是足够震撼。陆家啊，那可是国内最称得上豪门的豪门了。拔根头发都比别人大腿粗的陆家。
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又想到一件事。
“那你也是富二代，怎么还跟我装穷？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她盯着他气呼呼地冲口而出。
这丫头终于聪明了一回。
陆景乔的目光紧紧凝在苏未眠那白嫩堪比小朋友的脸上，拇指的指腹突然在她脸颊上擦了擦。
伴着指腹的微微粗粝感，他那眼中的笑又回来了：
“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
苏未眠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这随手轻抚脸颊的动作也似高压电流一样击中了她，她浑身的神经都在此刻颤抖然后紧绷。
回神，她咬牙狠狠推开了那只手，气恼的瞪着陆景乔，丝毫不顾忌形象的直接开骂。
“我信你个鬼。跟你说正事，你少油嘴滑舌的。”
他们俩因为淘宝见了第一次。那时他根本不搭理她，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已经不存在了。
后来她利诱他跟她结婚，就这样扯了证，住了隔壁。是有了点接触，但是这样就能让他喜欢她了？
鬼都不相信呢。
这个死男人，这样神圣的话就被他这么轻易的拿来开玩笑了。可恶。
苏未眠生气，眼前男人的脸却更加灿烂了。
“既然你不信，那你说我对你还能有什么目的？”
苏未眠又语塞了。
除了钱的话，除了爱那还真没有了。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士。需要他费心费力的接近。
“那你装什么穷？干嘛要答应跟我结婚？”她又冷冷挑了陆景乔一眼。
“谁说我是装穷？”
“不是装，难道你是真穷？谁信？你自己刚才承认的，你是陆家人。陆家人你会缺钱？”
苏未眠又挣扎了一下。这人真是的，不放就不放，没必要搂这么紧吧。
陆景乔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不顺从的女人，淡淡的挑眉，刚才还算欢愉的语气里掺杂了一丝讽刺。
“你是苏家人，你的母亲还是苏陌年的发妻。所以，你很有钱吗？”
“……”
又是一个无言以对。
现在的话还好，她手里有些资本。不过这都是她争取来的。
如果她不去争取，别说钱了，命都没了。
这么说，她倒是误会他了。陆家的钱可能真跟他没关系。
“那……”苏未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跟陆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家人多关系复杂，这属于陆景乔的私事，她本不该多问。但是，没忍住好奇。
但这次，陆景乔没有像刚才一样很爽快的回答，他脸上的笑僵了僵，方才那潋滟魅惑的双眸那光芒也暗淡了。
许久，他才垂下了目光，缓缓掀唇：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他如何回答？告诉她，他的母亲是陆世勋的外室？在这个一夫一妻制的年代，她连个被法律承认的名分都没有？
这话，他说不出口。
低落的情绪让他的手臂不自觉的又收紧了些，甚至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眼前这张脸上染上了苏未眠从未见过的黯然神伤的情绪。
她倒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毫不避讳情绪，也没有编造一个谎言糊弄她。
这回答倒有几分真诚。看来他的身世对他的伤害很大。
苏家不算什么世家，白家也不算，他们只是一般的比较有钱的人家。这家里人也没有很多，一双手能数得过来。
可即便如此，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依旧感觉到了被边缘化之后的痛苦。
生于富豪之家，如果不是被钟爱的那一个，有时候还真不如寻常百姓家。
更何况陆家这种庞大的显贵家族，其中的勾心斗角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他大概就是那个家族里被搁置在最角落里，不被任何人看重的那个人吧？
这种痛，旁人觉得矫情，她却能感同身受。
不，应该说，他们是一样的。
心沉沉的，她有些懊悔自己对他的身世这样追根究底。
“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些。只是因为认识你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心里总是疑惑，你又没主动跟我说，所以我就想多了。其实，我……”
她有些犹豫，低眉看了看自己的鼻尖，她才道：
“我也不是很希望你真的是那个家里某个大佬。我更希望你是普通人。”
陆景乔的心微微一动。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