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我落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碰到的就是像头凶兽一样，满身尖刺又缺爱偏执的苏之云。
彼时，她被一群人打得奄奄一息，是我抱着她送到医院。
后来，我成了她的邻居，也成了她的学长哥哥。
她总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
在她成功爱上我的时候，我本来可以抽身离开。
可想起系统说她后期会被苏家认回。
因为假千金的存在，沦为私生女，没有一个人爱她，欢迎她的到来。
最后，受尽各种陷害和折磨后，直接烧了一把火和苏家人同归于尽。
我动容了。
系统说，没有爱意会一直维持百分百，不过一个任务而已，完成就抽身，不然最后没有好下场。
那时，她察觉到什么，哭着问我，“留下来好不好”时，我应了声好。
将系统的劝告抛诸脑后。
这一应，就是十年。
我磨砺着她的心性，教她为人处事。
以至于在原有轨迹上本该被家人百般嫌弃的私生女，成功夺回她应有的身份。
甚至打败她的亲哥哥，拿下苏氏集团，并将各种陷害她的假千金赶出苏家。
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用我教给她对付敌人的方式对待我。
电话那头传来小李的讥讽声，“亏我还以为苏总良心发现，我早该知道，你的良心早就被姓纪的狗东西吃了。”
“苏总说这话也不怕天打雷劈，劈死你！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没了心脏还能活！”
我从这声咆哮中听出一丝哽咽，我知道，是小李在替我鸣不平。
他一直跟着我，自然清楚我为苏之云做的一切。
但越是知道的多，越是替我不值。
苏之云拧着眉，“怎么是你，何禹莫呢？让他来接电话。”
“接你妈，你要是再打扰何总，别怪我对你的狗下手。”
电话被猛地挂断，苏之云的脸色阴沉到极点。
手机被她甩在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部手机，还是我送给她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拿着手机偷拍我的照片，每次得逞后捧着手机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我还记得她说过，要把这些照片都洗出来，制成恋爱册，等我俩金婚那天拿出来翻看。
所以，后来的手机里又导进去我们认识后拍下的所有照片。
可现在，手机也坏了。
我从未想过我会先一步离开，给她准备的东西太少太少，少到被她轻易摧毁个干净。
医生推门进来，告知有了心源，可以做手术。
7
手术很顺利，我看着我的尸体身上布满了血洞。
我差点忘了。
生前，在一次公益活动，我签署一份遗体捐赠协议。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跑不出这个圈。
门口等待的苏之云摩挲着新手机，登陆和我的聊天框。
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此刻空白一片。
“何禹莫，生气也该有个限度，心脏的事情有着落了，等秋木出院，我就回去陪你。”
一分钟，两分钟……
迟迟等不到回信的苏之云皱起眉，“我都已经低头了，你还想怎样？我都没怪你见死不救，你还给我甩脸子看。”
“再说，就你那特殊能力，只是要你一颗心脏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
我以为她多少能在乎我一些，却没想到，她只当我是一个不死的怪物。
我是有系统不假，可系统的能力从不包含死而复生。
她之所以误会，也是源自一次她被仇家绑架。
在歹徒的长刀即将落在她身上时，我挡在她面前生生被人划开胸腔，拼着一口气抱着歹徒从高处坠下。
那一次，我被抢救了三天三夜，在重症监护室待了整两个月。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秘密告诉被吓坏的她。
“我有系统在，无论怎样都不会死。”
这只是一句扯来的谎话，系统在我选择继续留在任务世界后，便拒绝提供任何助力。
那段时日，我整宿疼得睡不着觉，伤势反复好几次，终是顽强的活下来。
只多了个畏寒咳嗽的后遗症。
而这一切，都被我瞒得死死的，怕她会内疚。
她揉捏眉心，正是她暴怒的前奏。
此刻，一道电话插入进来，她看着捐赠中心的电话，当即接通。
“苏小姐，您的爱人何禹莫今日遗体成功捐献出一颗心脏，受捐赠人是——”
“何禹莫，总这样有意思吗？让系统配合你演戏，你要是想死，就死远点，别烦我！”
我知道，她大抵是不想我活着的。
恭喜她啊，终于如愿了。
我真的烦不到她了。
电话被挂断，苏之云怒气未消。
连手术成功的消息都没能让她眉眼松快。
纪秋木握紧苏之云的手，笑意连连。
“没想到我真的活下来了，经历生死我才发现我放不下你，苏姐姐，我们结婚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苏之云没有说话。
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脸色越来越沉。
她抽出手，替纪秋木掖好被子。
“我出去一趟给你买点住院用的东西，很快回来。”
几乎不等纪秋木回答，她的身影便消失在病房。
脚步匆匆，像是有急事处理。
8
我看着她开着车一路疾驰，驶进熟悉的小区。
又提着路上买的百达翡丽，整理下衣服，抬脚朝楼上走。
下一刻，她满脸的笑容僵持在脸上。
我的门口及墙上被人为喷上许多污言秽语的大字。
“小三不得好死！”
“插足者去死！”
这类的话层出不穷。
门口被人倒了粪水，味道经久不散，还有一些溅到了旁边的花圈上。
“这是谁干的！”
苏之云声音有些发抖。
我不解，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吗？
一位老大妈路过，提醒，“你这丫头可别沾上这屋的人，那可是个哄骗小姑娘结婚的人渣，还是个插足感情的男小三呢！”
“你听谁说的？”
苏之云身体发颤。
“还能听谁说的，新闻上都传遍了，呸，还是个大集团的总裁呢！幸亏死了，不然要祸害多少小姑娘。”
“胡说八道！”苏之云一把捏住大妈的胳臂。
她双眼通红，“你说谁死了？”
大妈被她吓得厉害，哆哆嗦嗦重复，“就这家男人，高高瘦瘦的，叫何什么莫的。”
“据说遭了天谴，未婚妻刚一逃婚，就活活吐血气死了。”
苏之云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
大妈瞧准时机一把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跑了。
猛然被推，苏之云穿过我的身子从楼梯上滚落。
鲜血打湿她精心打理的米色风衣，额头也磕破一大块。
她身姿蜷缩在一处，仰面看着大妈的身影消失，突然流出眼泪。
我听见她喃喃自语，“那天你看着我的背影，是不是也这样无助。”
无助吗？我好似，都记不清当时的想法了。
“不对，他可是攻略者，还没攻略完，他怎么可能会死。”
她的眸子里好似爆发出一股生机。
从地上艰难爬起。
9
我跟着她一路跌跌撞撞敲开了小李的屋门。
看见苏之云的惨状，他嗤笑，“怎么，被你的狗抛弃了？”
以往，听到这话她势必会恼怒，可她此时只是紧紧抓着小李的衣服，一遍遍询问。
“禹莫没死对不对？他还活着对不对？”
下一秒，她眼中的希冀被击得粉碎。
“你该庆幸他死了，不然，光你做的这些事就足够杀死他千百次！”
“我没有。”苏之云下意识反驳。
小李却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你没有？”
“不是你众目睽睽之下逃婚在前，又在媒体面前暗讽何总是个耍手段的贱人？”
“不是你放任事态发酵，特意下令不准撤去针对何总铺天盖地的谩骂吗？”
“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着要让何总给你的狗陪葬吗？”
“不是你一遍又一遍威胁恐吓何总要他捐出心脏救你的狗吗？”
“怎么，现在苏总想说这一切不是你说的，不是你做的？”
“午夜梦回，苏之云，你能睡得着吗？”
“我要是何总，只怕你和你那只乱吠的狗早就死上千八百回了。”
“你也就仗着何总喜欢你，所以你玩命的欺负他，现在他死了，别装这出深情模样，简直恶心至极！”
苏之云被甩开，伤口再次裂开。
她怔然回神，跪爬到小李脚边，乞求，“我求你，告诉我禹莫在哪儿，我求你。”
一个铁盒被小李砸在苏之云身上，里面一封封雪白的信件飞散出来，落了满地。
那是我来到这个世上认识苏之云后写的信。
我总向往以前那个年代，车马很慢，一生只能爱一人的浪漫。
所有的思念和情愫只印刻在一封封信纸上，单薄却厚重。
我期待和苏之云也能携手一生，很可惜，这一切猝不及防的戛然而止。
“这些都是何总写的，你好好看看他都为你做了什么，苏之云，你根本不配见何总，一辈子忏悔去吧。”
房门被关上。
10
昔日极重脸面形象的苏之云满身血污，双手在大衣上擦了又擦，虔诚的捡起一封又一封信件。
她就那么跪坐在地上，拆开一封又一封。
从白天看到黑夜。
足足3650封信。
最后一封信，截止到婚礼前一天。
信上的内容充满欢快。
“明天就是婚礼的日子，虽然早已领证，但还是紧张。
苏苏总说羡慕对家的婚纱，她一定想不到，我亲手为她设计了一套有过之无不及的婚纱。
想到她穿上一定很美，这半年来熬点夜又算什么。
不得不说，小李年纪不大，到像个小老头，总是催我喝药，那药苦得舌头发麻，我是真不想喝。
但一想到不喝药就会咳嗽不停，被苏苏知道了定是要哭鼻子的。
今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苏苏说很喜欢我设计的婚房，那当然了，我可是何大设计师，一人出马，一个顶俩。
她还说此生定不负我，这傻丫头，素来没安全感，应该是我不负她才对。
明天就可以娶苏苏啦，兴奋得睡不着，太阳争点气，快点升起来吧，我还要娶我的苏苏呢！”
我看着苏之云对着一堆信纸又哭又笑，精致的妆容悉数花掉。
她在哭什么呢？她无数次将我的生死视作空气，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求证，得到我的死讯。
可她只一心扑在纪秋木身上，各种嘘寒问暖。
她哭的不是我的死去，而是她再也没有机会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她没办法和我解释清楚一切，得到我的宽宥。
自然也没办法迎接新的生活。
猛然间，她想起什么似的，在通讯录里翻找，找准号码拨通过去。
是当初捐献中心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她深刻的意识到，我是真的死了，并且身上的器官尽数摘除，捐给有需要的人。
而我心脏的下落，恰好就在纪秋木身上。
我很好奇，知道这一切的她会怎么做。
11
医院，纪秋木一看到苏之云便扑了过去。
“苏姐姐，嘶！”
纪秋木仿佛被碰到了伤口，忙把胳膊藏在身后。
“你怎么了？”苏之云冷眼瞧他。
偏纪秋木没意识到丝毫不对，还在装模作样。
“是禹莫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爱你了，不想我和你在一起。我没事的，已经缝了针，修养几天就好了，苏姐姐千万别生他的气。”
我看见苏之云眼底酝酿着风暴，摇头叹息。
他说什么不好，偏陷害一个死人打他，谎话真够拙劣的。
但再拙劣的谎话和表演总有人愿意相信和配合。
苏之云抿着唇，“是啊，你说的对。”
纪秋木愕然，刚欲开口。
苏之云便如往常般对他笑，“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你以后居家治疗，也能自在一些。”
对此，纪秋木毫不设防，“谢谢姐姐。”
12
等纪秋木被绑在地下室的手术台上时，他面露惊恐。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苏之云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纪秋木，当初在巷子口救我的根本不是你，是你顶替了禹莫。”
纪秋木摇头，“怎么可能呢，姐姐，是不是禹莫哥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
她扬手，又是一巴掌，“你休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他已经死了，他留下的信早已说明一切。”
“你明知道我只是想试探他对我到底有没有爱，你为什么要陷害他，散布那些谣言？”
原本仓皇不安的纪秋木笑了，“你自己不相信何禹莫对你的爱，是你自己犯蠢，我不过是添了把火，你就真的往里头钻。”
“谁都看得出来何禹莫爱你如命，偏你不信，是你害死他的，你活该，哈哈哈！”
苏之云攥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秋木仇恨的看着她，“为什么？你害死了苏姝，你该偿命！”
“要不是你回到苏家，我和苏姝就能结婚了，你抢了苏姝的婚约，让我痛苦，我就让你更痛苦！”
“苏之云，永失所爱的滋味不好受吧？”
苏之云怔住，苏姝是她失踪后，苏家父母领养的孩子。
她刚回苏家时，苏姝总是一口一句姐姐喊着。
背地里却总是各种陷害。
最后，苏姝被证据证实她所做的一切，在被赶出苏家的第一年就被车子撞死了。
可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婚约不是她想要的，是纪家看上她的能力非要扒上来的。
她从始至终，不过只想要一个何禹莫。
苏之云发狠一巴掌落在他脸上，“你要报复就冲我来，你为什么要动禹莫，为什么要动他！”
纪秋木啐出一口血沫，发笑，“谁让他总是坏我的事，没有他，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你那次被绑架之后，他像条恶犬一样死咬着我不放，我不想暴露，就只能让他去死了。”
“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被我三言两语挑拨离开，还把他活活气死了，哈哈哈，苏之云，亲手杀死爱人的滋味好吗？”
苏之云红着眼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闭嘴！我要杀了你！”
“呵呵，杀了我，他也回不来，苏之云，他这辈子都不想在看见你了！”
只一句宛如蚀骨锥心，她连身形都难以站立。
她真的，把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弄丢了。
在她怔愣的功夫，纪秋木不知从哪顺来的手术刀，割开了束缚，直接朝着苏之云的脖子刺了过去。
“苏之云，你去死吧！”
13
一切发生的太快。
苏之云愣愣的看着这一幕，随着刀尖逼近，竟是有种解脱的快意。
就在刀尖堪堪刺破苏之云的皮肤时，纪秋木便捂着心脏，痛苦的倒了下去，再也没有醒来。
医生们立刻开始安排检查。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纪先生的心脏手术很成功，也没有排异现象，可心脏突然衰竭，就好像被人为操控了一样。”
原本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苏之云猛然抬头，“是你，禹莫，是你对不对？是你回来救我了对不对？”
她想多了，我只是担心救了一个杀人犯染上因果罪孽，才恳求系统帮忙。
却没想到，能让她脑补这么多。
我更没想到的是，她似乎笃定那件事是我干的。
以后每天，她都时不时在身上填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为的就是逼我出现。
更是因此，三天两头住进医院。
甚至惊动警察，险些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小李冲进她家里甩了她一巴掌，“你要死也别污了何总的名声！这种自我感动的事情狗都不屑，要弥补就拿出点儿诚意来，别以为你的命比他的清白还重要！”
14
从那之后，苏之云当真打起两分精神。
召开记者发布会将婚礼上的事情如实说出。
果然，盛怒下的网友纷纷转战，骂起苏之云是个神经病，纪秋木是个不要脸的小三。
纪家和苏家股票大跌，纪家更是直接破产，气得大骂纪秋木。
广大网友纷纷向我致歉，自发性在网上弄起了祈福灯。
苏之云把手上的股份转给小李，被苏父苏母指着鼻子大骂不孝。
后来，她找到了被划得破烂的婚纱，请了最负盛名的设计师修补。
后来，她寻遍所有技术人员，试图复原一张破损的储存卡的照片。
再后来，设计师告诉她，这条婚纱的用料剪裁无一不精，纱料都是手工编制的同心结，连他修补起来也颇为费心，他实在修补不来。
再后来，照片也再也寻不回来，说定的恋爱册至今空白一片。
医疗中心的人早就按照我的意愿，将我的残破不堪的尸体进行火化，洒进大海。
苏之云知道后捂着脸哭，“禹莫，你一定是恨极了我，才会连具完整的尸骨都不留给我。”
本就重伤未愈的她，不顾阻拦，将自己关在两人的婚房。
里面的家具摆设早被纪秋木嚯嚯得不成样子。
她在这屋里到处翻翻找找，也仅在一处窗帘一角，看到了信纸里说的S&H仅剩一半字母的残缺标识。
只剩下S随风飘荡。
她从酒柜上取出一堆酒，空瓶子很快堆满脚下。
恍惚间，她记起时隔久远的一句话。
“苏之云，你要是负我，我是真的会死哦，所以我拿命赌你这份真心，你敢不敢让我看看你的真心？”
她的视线慢慢聚焦在果盘里的水果刀，举起，落下。
一下又一下。
胸口雪白的衬衣被鲜血泅湿，她却仿佛无知无觉。
“禹莫，我把心给你，你回来看看好不好？”
“苏之云，一切早已回不去了，愿你我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系统解了我的禁锢，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便随着系统一起消失在这方世界。
据系统说，他给我申请到了绝佳福利，免费做一百个任务，就可免除抹杀。
“还真是黑呀，不过我喜欢。”
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苏之云听到我的声音，陷入癫狂，她拼命抓住虚空，“不，求你，别不要我！
“我只是觉得你从不与我生气，我害怕你不爱我，我没想害你，我错了。”
“禹莫，我爱你，我爱你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张着唇瓣面目狰狞的死去。
至死，她都没能见到我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