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从人群中扑出，闪身接过那匕首。
在场的人视力也都正常，自然看见了杰克这个闪身出去的动作。
但是他们既没有朝他射击，也没有急于阻止。
首先是因为他扑出的方向，是皇帝所在位置的反方向，近卫们第一反应就不会是阻拦。
另外，在杰克看不见的角度，也就是他的背后。
皇帝又一次抬起手，近卫们听从了他的命令才没有干预。
杰克握住那匕首的一瞬间，心跳都重了一拍，像是被电击起搏器电了一下。
他感觉到自己眼前闪过许多东西，但是又看不分明，巨量的信息涌来，根本就是人脑无法处理的程度。
这一下的冲击甚至可能直接烧掉一个人的脑子，从此之后疯疯傻傻。
但杰克已经稍稍熟悉了这种感觉，匕首上带着的东西，与他腰间的面具同源。
他是戴上过那面具，还能把它摘下来的人。
他见证过无数死亡。
他此时握住的，也不过是混乱而已。
他的意识开始与那匕首连结，那“混乱”逐渐变得可以被理解。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熵变，就像感受到温度高低一样。
这显然是来自更高维度的能力。
他手中的匕首用温度概念来比喻的话，正在慢慢变得滚烫。
但他反而是更加用劲地握住，似乎完全不害怕被“灼伤”。
“混乱”在他手中迅速“平静下来”。
这时空中的“熵变”被他驯服了，现在这时空里的熵将由他来控制。
他已经掌握了“混乱”之刃。
但他的心智和意识，或者用大众更喜欢的神学概念来说，他的灵魂，似乎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掌握如此强大的力量，仅凭人类脆弱的身躯怎么会没有代价。
这样的副作用他想必也已经考虑到了，他必须速战速决。
他听到自己的脑中传来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
那是他理智崩溃的具象化。
他用最快的速度定了定心神，回忆起接下来的计划。
他必须用混乱之刃扎在海力安力场上，以此来破坏整个时空的时序，那也许能把他们送到过去（2645年的尖塔）。
在这里，时序保护装置除了尖塔，就只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Vivian的石棺。
他要把匕首刺向Vivian。
根本不用他出声提醒，Vivian在他控制住匕首之后的一个瞬间，把石棺折跃了过来。
石棺已经近在咫尺，海力安力场也已经完全展开，但杰克挥动的手臂却停在了半空中。
刀尖离石棺的表面甚至不到一公分，却像被什么挡住了一样，无法前进分毫。
石棺的引力护盾自动启动了。
这可不是恩托皮或者皇帝近卫用的那种人造产品了，而是尖塔文明的造物。
差点忘了，匕首来自阿德米妮斯特的敌对势力，石棺安装的则是阿德米妮斯特一方的引力发生器模块。
一旦检测到真正的威胁，这些模块就会开始不受控制的反击。
这再一次说明了，对于尖塔文明的科技，人类只能借用，而不能真正的掌握。
但现在不是管那些的时候，因为他们不是在悠哉悠哉地过家家，他们的面前站着几排举枪瞄着他们的近卫。
刺下匕首的这个充满攻击性的动作显然被他们判定成了威胁，直接开火了。
杰克的意识来不及对近在咫尺的枪弹做出反应，但是他感受到了一股热流，从手上的匕首里涌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融入了周围的空间，变成了某种黑色的云雾。
子弹穿过了那黑雾，留下了气流撕开的口子。
之后黑烟移动，在不远处渐渐凝实，又汇聚成了杰克的身形。
这就是恩托皮在战斗中的移动方式。
利用熵增和熵减，来隐去和显现自己的身形。
但显然杰克使用得并不熟练，不如说他一秒之前才知道了“混乱”的这个功能和用法。
皇帝的近卫反应很快，一边护送皇帝向后撤退，一边掏出了爆炸物。
这个粗暴的方法，确实可以在狭窄的通道空间里对付恩托皮的这招。
而远不如恩托皮惯战的杰克，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只能硬着头皮拼死一搏了吗？
正当他手握匕首在原地准备应战时，他听见了Vivian开口道：
“握住我的手。”
这时杰克的余光看见，Vivian机器人的一只手，像枯枝一般抬起。
那只小手就这样举在他的身侧。
那残破的躯体已经彻底动不了了。
但是Vivian叫杰克握住那只手。
没时间解释这样做的用意了，所以杰克选择相信她，一句话也没问，只是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那只小手。
双手接触的瞬间，杰克感到自己的手掌和指尖传来距离，那种扭矩绝对不是伺服电机可以提供的。
那是机体内置的引力发生器散出的引力场。
巨大且无规律的引力撕扯着杰克的手套和皮肤，但杰克仍没有松开手。
他感受到了那引力场的疯狂之下隐藏着的“温柔”。
那东西在尽力避开他的手，尽量不伤着他。
如果要比喻的，就像是小心捏起蚂蚁的大手。
如果是平常，杰克会把她当成一种自上而下的审视，高登文明对低等生物的小心翼翼。
一如那个阿德米妮斯特，一如曾经的Vivian。
但是现在，他形容用的词是“温柔”，一个颇具感情色彩的人类词汇。
感受到这温柔引力场之后，杰克也明白了Vivian的用意。
石棺周围用引力，这只手上也有引力。
用引力对抗引力，她对付她自己。
近卫们看到眼前杰克的样子，一只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握着那机器人的手，感到十分的奇怪。
但他们开火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
枪榴弹和各类爆炸物投射了过来。
这一次，Vivian出手挡下了攻击，半空中爆炸暂时遮蔽了视线。
就是现在，杰克朝石棺扑了过去。
拖拽着Vivian残破的躯体，动作本应会慢半分，可杰克却觉得自己的手上十足的轻盈。
就好像真的是牵着一个少女在走路一样。
可惜这不是午后温馨的约会散步，这是在枪林弹雨之中拼死一搏。
杰克感觉到巨大的引力已经临身。
那正是来自石棺的自我保护系统。
但这一次相比于上一次，引力的强度还要夸张，甚至可以说能从中感受到“暴怒”。
似乎是在愤恨杰克的一再侵犯，还有Vivian自己的“背叛”。
她在问“为什么要攻击你自己？”
引力场开始剧烈震动，似乎要把杰克整个人连同Vivian的躯体一起撕碎。
杰克自然可以再次变成黑烟来保命，但那样的话，他就抓不住Vivian的手了。
Vivian的躯体已经失去了动力，所以才必须把自己的手交到杰克手里。
那么杰克现在就还不能松开她。
引力场的撕扯来了。
连被撕开的空气都发出类似爆炸的气流声，足见致命的威力。
站在远处的皇帝近卫看到如此场面都在找掩护躲避了，而杰克却还是直直朝着石棺冲过去。
引力的撕扯落在他身上，却发现根本撕不动。
Vivian的躯体上也有着同样强大的引力场，同石棺的引力场两者交叠，相互作用之下，引力的撕扯根本落不到实处。
过道上的装甲板都像硬纸板一样被撕开，但看似一碰就碎的杰克却始终毫发无伤。
就像要撕开的东西是一个绝对光滑的圆球一样，纵是石棺多么“力大无穷”却还是力不从心。
杰克再一次站在石棺前，这最后一步的距离，石棺必然在全力防守。
但这一次他有Vivian在他身边。
也许是幻觉吧，他看见一个完整的Vivian站在他的身侧，而不是那个残破的躯体。
那个Vivian的嘴角挂着显出坚定的笑容，握着他的手。
那双小手比机器人的躯体要漂亮得多，甚至美得不像是真人的手，而是像是透着粉红的洁白玉石捏成。
她黑色的瞳孔泛出夜空一样深邃的光彩，连眼角的弧度也是十足柔软的样子。
杰克在手上温热柔软的触感的引导下，把意识投向石棺。
他发现石棺正在收缩引力护盾，使这种无形的护盾逐渐变得“凝实”。
这是一种减小作用范围，同时加大输出功率的使用方式。
人类此前应该没有见识过引力发生器这样使用的案例。
在覆盖着石棺的薄薄一层的护盾上，强大的引力甚至可以撕开强相互作用力连接的核子。
也就是说人类已知的所有物质碰到那护盾都会瞬间被粉碎，然后消失。
杰克见状与Vivian对了个眼神。
得到的回应仍是那个对他充满了信心的美好笑容。
他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引力切不开的，包括引力自身也一样。
Vivian双手握住了杰克拿着匕首的右手。
他们一齐用力刺了下去。
强大的引力集于一点，强度大到周围的原子都被挤压，原子核被压在一起，发生温和的核反应。
引力护盾被突破了，刀尖刺到了石棺的外壳。
眼前随即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所有人都被这光刺得睁不开眼。
这正是时序保持装置崩溃的标志。
海力安力场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