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藏身处里，普洛瑞斯屏退手下，屏息以待。
难言的沉默在空中蔓延。
普洛瑞斯没有因为杰克的“闯祸”而来兴师问罪，多半是因为已经知晓了“都光”的所作所为。
但他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
正如他之前所说，这是一只人心不齐的队伍，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都（dū）光在组织内势力强大，有不少支持者，对他的态度必须慎重。
考虑到这一点，杰克也只能看向别处，将此事按下不表。
不过他内心隐隐有了想法，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此时，Vivian的分析也完成了。
她读取了杰克手环里带回来的所有文件，生成了多媒体简报。
2663年10月（距今两个月），255工程正式立项。（在此之前，这个项目也已经存在了十年有余。）
主要的实验单位在比邻星c，那是这恒星系里第二大的行星。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天权星”毫无动静，因为它压根就不在这里（比邻星b）。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比邻星c不是一颗全是冰的气态行星吗？”
“那种地方要怎么……？”
所以这也不能怪他们没想到这种可能。
“经过分析，大概的组织架构如下。”
他们面前出现一个树状图。
自下到上依次是小组负责人、部门主管、总工程师。
分工明确、上下级关系分明，很有大工程的风格。
但是在最上方，有一个黑色的空缺。
那就是杰克发现的那份特殊的简历。
那个人的权限和保密等级比其他所有人都高，所以Vivian把他单独列了出来。
“富兰克林博士。”
没有详细的姓名，只有一个用来称呼的姓氏。
没有职位，没有性别，没有履历，没有其他任何信息。
这让他们根本不从查起，只好先搁置一边。
“他们的项目进度如何了？”
这才是杰克和普洛瑞斯最关心的问题，希望一切都没有太晚。
“他们已经发现了深坑。”
“但这位富兰克林博士在一个星期前，紧急叫停了进度。”
“结合他们从那之后，频繁地呼叫增援和补给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遇上了事故。”
“不过，也不能确定，对吗？”普洛瑞斯一针见血。
说到底这些都是基于获得情报的推测，实际的情况只有亲眼见过才能知道。
“形势不容乐观啊。”
“这次的情况跟阿斯莫拉那一次不同。”
阿斯莫拉虽然是边境星球，但至少也是个有人烟的地方。
萌芽的根系自然也能在那里生长。
但是比邻星c，除了挖气态矿的投机商根本没人会注意到那里。
更何况现在它也一定在层层封锁之中。
“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这一次的情况跟阿斯莫拉不同，一次是命运，一次是未来。
连命运都敢反抗，未来之物有什么可怕的。
达成共识后，杰克也没有久留，他需要赶紧让自己疲惫的身体得到休息，以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他回到了新哥廷根大学附近的住所。
时间已是深夜，小梅南德斯给他留了一盏灯，自己已经坚持不住睡下了。
杰克有些暖心的笑了笑，正准备关掉那盏夜灯时，Vivian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稍等一下，杰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Vivian神情严肃，让杰克也有些神经紧张。
杰克在沙发上坐下。
“你能再说一遍，失联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盖世太保进入公务大楼搜查大约几分钟后，Vivian就与杰克失联了。
Vivian是人工智能，不存在因为记忆力不佳而忘记东西的可能。
但杰克还是在相当疲惫的状态下再讲了一次事情的经过。
这一次他尽量地讲出了许多细节，而其中不可避免要提及的人物就是“何常”。
Vivian沉默地听着，直到他说完都没有打断他。
“然后我们就乘坐逃生舱逃了出去，接着我们进行了对话，再然后就跟你们联系上了。”
杰克讲完了。
整个过程很是流畅，逻辑自洽，完全没有编造的痕迹。
Vivian调出心率和测谎记录，读数和分析结果一切正常。
这是从杰克开始讲的时候就打开的。
“这是……？”
【为什么要进行测谎呢？】
“你总不是想说我在编故事骗你们吧？”
杰克轻松地这样开着玩笑，但是Vivian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你说的过程经过整体都没有问题，我可以通过你手环的数据和现场的其他信息进行还原。”
“但是唯独有一点……”
“你的手环记录里、所有的录音、现场的所有监控画面里，都没有出现这个叫‘何常’的女人的身影。”
杰克愣了愣。
Vivian继续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所有的影像和声音资料里，都只有你一个人的身影。”
“你是在说我有臆想症？幻想了这么一个人物？”
杰克似乎想把话题引向别处。
“你的精神状态评估一切正常，而测谎结果也说明你没有说谎。”
“但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抹掉了自己存在的痕迹。”
“等等，我们救的那个学生，那个学生仔见过她，我们去问一下他……”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那个学生并没有见过她的脸，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
杰克沉默了。
“我想不出一个理由，她需要把自己的呼吸声都抹去；也想不到一种动机，是出于善意做这些事情。”
“但是她怎么可能？她根本做不到这种事。”
“她碰过你的手环对吗？”
在狭小的夹层里、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候、在逃生舱里，她确实有无数的机会碰到杰克的手环。
“那是一个不可轻信的危险人物。”
Vivian给出一个直截了当的结论。
“他跟我并肩作战过，她救了我。”
“这并不能作为判断的标准，你不能因此就断定……”
“那什么能！？”
杰克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
“我相信你啊！”
“因为我们就一起经历了这一切。”
杰克的情绪在失控的边缘。
这次是Vivian沉默了。
杰克很快就回过神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这是怎么了。
和Vivian经历的一切是信任的基石，除此之外杰克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没有告别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径直朝着卧室走去。
门轻轻地关上了，而Vivian还留在原地没有离开。
杰克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他只是单纯地躺着那里，让脑子冷静一下。
他并没有那种异样的感觉。
何常的身上有很多秘密，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但是正如他所说的，如果那都不能相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
他没办法克服那种心理障碍去怀疑何常，就像他也没有办法去怀疑Vivian一样。
杰克有些失眠了，一直到后半夜才因为疲惫的侵袭浅浅睡去。
第二天。
杰克拉扯着酸痛的身躯和昏沉的脑袋站起身来。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推开卧室的门。
沙发那里是空的。
Vivian已经不在那里了。
说实话，Vivian要是真在这里等上一夜才叫人吃惊呢。
杰克叹了口气。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仍能感觉到Vivian的“气息”，就好像她还在这里一样。
杰克又朝前走了两步，一阵香味飘来。
是肉类的脂肪被炙烤发出的香味，那是一种刻入人类本能里的味道。
在远古时期，人类靠着脂肪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所以这种香味对他们来讲不仅象征一顿饱餐，还象征着活下去的希望。
这在他们的本能里留下了一种渴望。
杰克的脚步忍不住被这种渴望所吸引，一步一步朝着香味的来源挪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是两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和一个全息影像。
Vivian好像在教梅南德斯做饭。
当然，与其说是在教，不如说Vivian在播放全息教程录像。
Vivian完全没碰刀和锅具，实操的部分全是梅南德斯在干。
杰克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
“菜谱上要求切成一厘米的小块，你切得太大了而且不均匀。”
“这些只是马铃薯而已啊，不切直接丢进去也会熟的。”
“过大的体积和厚度会让均匀热传递变得困难，不能有效控制食物的熟度。”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切得大一点也不能把我吃死。”
“但那样便不能称之为美味。”
“你又不吃。”
梅南德斯跟Vivian没营养地斗着嘴。
在一旁的杰克被这样的场景逗笑了。
“你们俩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我们正在进行烹饪技能培训。”Vivian说道。
“要我说这更像是Vivian博士的化学实验。”梅南德斯则摊摊手这样说。
杰克走了过去，看见了一口大锅。
“这是准备做什么的。”
“一种叫“咖喱”的神奇食物。”
“在六百年前主妇菜单上很受欢迎，因为其保存时间似乎很长。”
“这看起来跟我们在许德拉吃的大乱炖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不错，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这东西需要制作几个小时。”
“你们马上要上工了，我会完成剩下的部分。”
“这是你们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