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不客气地开口说道：
“我已经掌握了你们的发电和耗电情况，最近的半个月有集中的趋势。”
“能消耗那么多电力的设备并不多，所以你们是在捕获快子。”
在反抗军控制的地界上，有帝国建造的超级粒子对撞机。
那对撞机的轨道长达四万公里，相当于地球的赤道那么长。
这个设施后来被用作捕获快子。
对于安生的这句话，杰克没有立刻回答。
“快子矛的确是一件强大的武器。”
安生说道。
而杰克也随后接了一句话：
“不过那是个陷阱。”
“哦？”
安生饶有兴致地发问。
“何出此言？”
“射程。”
杰克一语道破。
安生听罢大笑起来。
显然，杰克说得没错。
这是一个阳谋，也是一个Vivian这样的超级人工智能一定会上的当。
在所有的考量中，一定会有前提，那就是以常规手段无法击败庞大的帝国舰队。
那在算法里也必然导致一个结论，他们需要快子矛这样足以扭转战局的超级武器。
然而那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快子矛就像是冷战时代前的核弹，只能用轰炸机投放。
把核弹头绑在长矛上去冲锋，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威力可言的。
快子矛理论上射程是无限的。
那是一种发射即命中的武器，即便快子只能在宇宙存在一瞬间，足以到达任何地方。
因为以光速飞行的粒子，其自身的时间是近似静止的。
但是人类掌握的投射技术太过于粗糙。
人类最精确的控制门可以做到百万分之一秒的误差，但是那对于光速来说还是太慢了。
因为快子还是用引力甩线“甩”出去的。
要击中星球那么大的目标，也得从几百光分距的离上发射。
（地球到太阳距离大约勉强超过八光分。）
这个距离甚至不够打到恒星系边缘。
而要打中帝国的舰队，可能距离得用光秒来计算。
所以这就是陷阱。
耗费巨量的电力和资源，付出无数的伤亡和牺牲，最后就换来一个射程极近的鸡肋武器。
黎万山也明白了其中的诡计。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陷入悲观。
因为他的祖国也曾经面临过同样的问题。
他神色坚定，叫安生有些好奇。
“你莫非是觉得你们可以应付这种困难？”
黎万山不理会这种讽刺，而是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当他听到射程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他还真想到一个不算解法的办法。
六六年，氢弹试爆成功。
但是彼时他们并没有合适的运载平台，没有洲际导弹，也没有远程轰炸机。
在无穷的困难之中，他们伟大的工程师和劳动人民还是想到了办法。
那就是强五甲核攻击机，和狂飙一号。
这种经过特殊设计的攻击机，是共和国结合自身技术条件和技术积累研发出来的。
而这个特殊的改进型则要奇怪一些。
它有一个半埋式的弹仓，可以放进一枚两吨重的小型氢弹。
这架飞机还可以挂载副油箱，以提高攻击距离。
这种土办法、笨办法，给人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给野战部队的坦克上架上高射炮。
在绝望之中，一代工程师和劳动者利用简陋的条件，充分发挥了主观的创造性。
他们不会屈服于巨大的技术差距，也不会害怕致命的武器。
他们决心保卫祖国，保卫未来。
黎万山仿佛看见了当时的同志们是如何的众志成城。
【千年前，荆轲为了自己的国家踏上一去不复返的旅程。】
【而现在，我们将为了自己的人民，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一切！我们将飞向地狱，但我所珍视的一切必将走向光明的未来！】
【马兰花开！重复！马兰花开！】
如今的他们，也有着一样的决心。
黎万山隐隐猜到了杰克的计划的一部分。
等帝国舰队倾巢而出的时候，也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那一刻他们就将使用这星际时代的核武器，快子光矛。
那时，他们会尽一切努力，护送芙格尔驾驶的末音，抵达发射阵地。
但是黎万山心里仍然隐隐感觉到不对。
如今的作战形式已经不是他们过去那样了。
过去要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可以围点打援、迂回包抄。
不过这在太空时代可行不通。
所有的可以远程作战的战舰都有超时空折跃装置。
随时可以机动逃跑。
快子矛也不可能比他们折跃逃走的速度更快。
【杰克，你打算要怎么应对这个困难呢？】
黎万山在心里想道。
然而杰克此时神情自若，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个不可能的难题放在心上。
他的脸上满脸风霜，好像老了十几岁一样。
他的眼睛看穿了古老，还似乎在其中找到了获胜的方程式。
那个眼神让安生想起了一个人。
所以他并不喜欢杰克的这个眼神。
所以他移开了视线了，把目光投向一旁坐着的Vivian。
“你看起来也跟以前不一样了，Vivy。”
安生叫了Vivian的昵称，那实际上是他称呼薇薇安博士的方法。
薇薇安博士在过去跟这位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是敌人？是朋友？
好像都不是。
亦敌亦友似乎也不足够形容。
他们都拥有过去，这是唯一的确定事实。
“我的母亲无意复活一个死人，包括她自己和她所爱的人。”
“我想，这似乎就是她曾经对你说过的话，皇帝。”
Vivian不卑不亢，只是这样对安生说道。
“不错，而我当时也告诉她，把我想的如此狭隘，也是不正确的判断。”
Vivian点了点头，说道：
“当然你的格局和智谋超乎想象。”
“你长时间冬眠，引出帝国内部的动乱，然后用雷霆手段镇压，营造出一股吞天下的‘势’。”
“在这个局中，你什么都可以抛弃，也什么都可以去保护。”
杰克接过话头说道：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掉我，我很相信这一点。”
“这不是出于对你个人的信任，而是相信你的残忍。”
“在你的计划完成之前，我想我就会是知道真正的理由了。”
安生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个真相会无趣到让你失望。”
“但愿如此。”
黎万山听着这两个人谈笑风生，心里不免有些慎得慌。
也许这就是从无穷的绝望里走出来的人。
他们身上有相同的气质，
那是人类的外表都隐藏不住的东西。
杰克抬手看了看时间。
根据地球计时，现在刚刚过了凌晨。
杰克于是指着手表开口说道：
“这就是一切的关键。”
“时间。”
“这是一场战略决战，需要准备的东西几乎是天文数字。”
“我们都在跟时间赛跑。”
安生听完说道：
“那你应该清楚，我不会给你们时间。”
杰克摇了摇头，回道：
“从来都不是你要给我们时间，而是你得让我们给你时间。”
安生眼神晃动了一下，他觉得应该没有人能捕捉到那个瞬间。
但是杰克似乎真的看出了些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超级武器还没有准备好，没有那样东西，所谓决战也就无从谈起，不过是另一场消耗战罢了。”
安生的眼神又晃动了一次，这一次已经很明显了，显然他已经没有故意在掩饰内心的想法了。
“所以我们双方都互相掐着命脉是吗？”
“不，我只是在告诉你，我们两方都需要时间，而时间对你这边更加重要。”
安生笑了一声。
的确，他需要这场决战的主动权。
而尖塔发射阵列才进入最后阶段。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杰克如此笃定。
只有疯子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出这个话题。
沉默了十几秒之后，安生才慢慢开口说道：
“是的，我们还需要时间。”
“所以对此我有一个提议。”
杰克伸了一下手，示意安生说出那个提议。
“奥林匹克。”
安生说出了一个古老的单词。
黎万山瞬间听懂了。
“奥运会？”
安生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举行一场盛大的奥林匹克运动会。”
“这是人类古老的传统，象征着不同城邦、民族和国家的交流。”
“我想这也是这个暂时的和平时期最适合的运动了。
黎万山顿时有些担心。
这是以和促战，是一个阴谋啊。
然而杰克随后点了点头。
“好，我们这边答应了这个条件。”
“那么奥林匹克的场地就选在这里。”
“这里是边境，是你们的地盘。”
杰克也答应了。
“时间就定在三天之后，赛程一共十天。”
“而在第十四天，就是我们的决战之日。”
安生说了出具体的时间安排，似乎是早有此计划而不是临时起意。
杰克再次同意了安生的安排，完全没有过问旁人的意见。
“这宇宙里的每一个党派和国家都可以参加。”
杰克也提出了一个要求。
安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们在这件事情上迅速达成了一致。
杰克站起身来，向安生伸出了手。
“那么三天后，就在此处。”
安生同杰克握了手。
“是，让一切都在那一刻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