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手铐，后脑勺受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他定了定神，发现面前根本没有人押送军警在看着自己，甚至押送车的门都敞开着，外面的地面看上去完全静止。
车队好像在隧道里，尾部车门就冲着隧道的墙壁。
他试着挪动身体，发现除了手铐就没有别的限制他自由活动的东西了。
他又试着站起来，除了有限的车内空间让他无法直起身子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跳下了车，踩到了什么硬物上差点滑倒。
彭尼法斯低头看去，那是一把枪，是押送的警卫用的镇暴霰弹枪，18.4毫米口径，八发弹管供弹。
前两发是豆袋弹（低杀伤力的非致命弹药），后五发是12号鹿弹（一线执法人员通常只装填七发弹药）。
他对这种大量配发的武器还算熟悉，于是试着捡了起来。
但是这武器太长，也就是说触发扳机离枪口很远，还有防误触，并不能用来打断手铐链。
这武器还很重，全尺寸、几乎满弹再加上枪灯附件重量已经超过四公斤，戴着手铐握持更加费劲。
如果说举起对于彭尼法斯来说还可以做到，那么开枪时的力矩翻转他一定无法克服，枪甚至会在开枪后直接脱手飞出去。
这样的话，他要使用这武器时只就能仰卧，然后用双腿进行辅助。
他试着从押送车后探出身体来取得更大的视野。
但他看见的是一片火海，整个车队都被包围在浓烟之中。
地上倒着更多的尸体，穿着镇暴兵的制服。
他目前并没有看见袭击者。
他心跳已经很快了，这意味着他已经极度紧张。
他一边翻看那些尸体寻找可用的东西一边向车队前部走去。
令人意外的是，他始终没有发现一把手枪或是打开手铐的钥匙。
他走到车队头车的位置，那台卡尔CT-100P“坚城”整个直接翻了，堵死了道路。
地上有爆炸物留下的坑洞，看上去是提前埋设了炸药，所以这应该是伏击。
合理推断，车队尾部估计也是这样。
再看头车这边，驾驶员当场毙命，剩下的人估计也是受伤严重，有两个爬出车外的，但也被近距离进行处决式射击。
他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而且还听到有些尖锐的旋翼声。
他赶紧回头，是一架四旋翼无人机。
它快速逼近，然后在彭尼法斯面前悬停。
它的外观没有任何用于识别的标志标识，看起来也没有武器模块。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无人机，黑帮，镇暴兵，不知道帝国军有没有。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全是不熟悉的景色。
那无人机还围着他打转，像是观察猎物的掠食动物。
它虽然没有武器模块，但是光学模块和图像传输却是必需的，它在看着他。
他试着分析环境，可是他的心跳对他有很大干扰。
算了，想到啥是啥吧。
他朝旁边开枪，在无人机的视角里，他看不到彭尼法斯开枪射击的目标。
于是无人机转动视角，朝他开枪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有。
他趁机向反方向跑去，躲在一辆皮卡后面。
无人机操作员并不蠢，他拉高高度便可以知道彭尼法斯并没有跑远。
它朝那皮卡飞去。
那皮卡车头紧贴着隧道的墙壁，车身打横停在路边。
按照正常人思维无人机一定是从车尾一侧接近，飞手再没有其他因素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开阔的空间。
所以他卧倒下来，大腿弓起，支撑着武器进行瞄准，大致瞄准范围就是车尾方向。
它从车尾出现时飞行速度不快，枪响命中。
但无人机没有被击毁，毕竟是低动能的豆袋弹，对有金属外壳保护的无人机不算什么。
彭尼法斯戴着手铐，使用泵动式霰弹枪装填下一发并没有那么迅速。
此时那无人机自己关闭了电源，降落在地面上。
这什么意思？
他知道那东西只是受损，并没有完全坏掉。
他于是起身，放下枪（仍拿在手上只是没有举起），走上前去查看。
此时他又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着急忙慌地上弹，但是那脚步已经太近了。
在那身形从车旁出现的那一刻，他才完成上弹操作。
还没有来得及大致瞄准，枪口就被一只手抓住并推开。
这是他才看清眼前高大的身影是契尔连科。
“刚才是你开的枪？”
契尔连科发现这里没有其他人。
“一前一后两枪？”
彭尼法斯指了指地上的无人机。
“那是卡尔科，我就说他在瞎搞。”
契尔连科走上前去，用一次性乙炔切割枪帮彭尼法斯打开了手铐。
手铐的链子刚烧断，卡尔科就从契尔连科身后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他喘了两口气就直接扑向地上的无人机。
接着他又转头扑向彭尼法斯。
“你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弄到吗？”
契尔连科适时插嘴。
“是老子给你抢来的，你就这样瞎飞。”
“好了好了，我回去给你修。”
他俩闻言都一愣。
还是契尔连科开口道。
“我们回不去了，废品堆已经开打了。”
“沙丘帮用肩扛式防空导弹打了帝国的运输机。”
所以彭尼法斯带着亚娜待在那里那么长时间有什么意义。
“卧槽，那我不是白啃了那么多跟屎一样难吃的面包了？”
“嘿！”那些面包的制作者发出不满的声音。
“等等，他们是怎么弄到防空导弹的？”
“什么？那东西又不难弄到，随便找人都能给你攒一个。”
“你说的那种东西不过是小孩玩的烟花，根本不可能打得下帝国军队的运输机。”卡尔科开口道。
一个完整的单兵导弹需要引导头、战斗部、推进器、飞控及方向舵、发射器和瞄准具。
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对黑帮的机械师来说都算不上什么，装在一起也没什么难度，但其作战效能确实经不起考量。
脱锁、大G力让飞控挂掉、战斗部近炸引信极端不可靠只能当作是碰炸的铁砣砣、手搓的推进器输出太差有时甚至比目标还慢……彭尼法斯随便都能举出一堆问题。
那么请问，用这种东西要怎么击中拥有主动电子对抗和干扰系统、有自动告警装置、可以多次抛洒箔条和热诱弹、有战机护航、由拥有上万飞行小时的优秀驾驶员驾驶的军用运输机呢？
“这是在哪里？”暂且放下这个问题，彭尼法斯询问起这陌生的环境。
“通往行星港的唯一一条高速路上。”
远处有一条细细的黑色小柱子，那就是太空电梯。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距离废品堆大约三百多公里。
据契尔连科和卡尔科所说。
卡尔科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逃脱，把追击的的帝国士兵引到了黑帮的地盘上。
接着他返回废品堆边缘，看见了彭尼法斯也被扔上了运输机。
这时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契尔连科骑着倒三轮摩托赶到，载上他在后面追着飞机，亲眼看到其中一架飞机被击中。
不过很快发现似乎不是彭尼法斯所在的那一架，机群便转向前往最近的机场，在机群都降落后，二人也赶到了机场外围。
他们看见了帝国军的车队，估计是准备改由陆路前往行星港。
镇暴兵押送囚犯的车队在前，帝国军队的车队在后。
“所以他们吸引火力的方法有没有成功？”
“你不知道，那时我们就在后面的小路上追着车队，我们看见了他们被攻击的全程。”
“沙丘帮倾巢而出，有什么往上招呼什么，连续的爆炸像地震一样。”
“我们不敢相信那是跟我们作对这么久的沙丘帮，他们这么牛逼早该把我们玩死了。”
饶是常常只出力气不动脑子的契尔连科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这是沙丘帮吗？
有人在背后支持着这个帮派。
也有人让帝国军和镇暴兵去保护她。
有人要她活，有人要她死。
这么大的场面，如此兴师动众只为她的死活。
理智告诉彭尼法斯他不该好奇也不该去多管闲事。
但人总是这样的，理智想要掌控一切时，回忆就会涌现。
彭尼法斯想到她会对着书上画的几个电容傻乐；想到她睡觉时不小心扯到伤口，宁愿缩在墙角疼得发抖，也不愿意叫他给她来点止痛药；想到和她一起做的面包比眼睛仔做的还难吃……
当然，彭尼法斯是个现实的人。
那还是来看看现实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他花了全部家当从那操蛋的废品商手里买来的计算卡在几天前确认无可救药。整张卡只有一块维修过不知道多少次的PCB板可以用。也就是说，他失去了全部身家。
接着发生了什么呢？他被抓了，被帝国士兵敲晕了，然后移交给了镇暴兵。
不知道他自己犯的具体是什么罪，但从车队的目的地是行星港这点来看，他应该是被处以了流放，从边境被流放，也就是从被流放的地方流放，那就是随便丢在一块石头上等死。
好了，再然后呢？他运气好，车队被袭击了，他的两位好兄弟也赶来了，但是他们的家没了。
有人在背后支持的沙丘帮在跟帝国军队正面对抗，废品堆及其周边地区已经是一片火海。
总的来说，他们就像每一个流放者都会经历的那样，平平无奇地失去了一切。
“这我还怂鸡毛啊！”
“我们去找她，她能修好我的计算卡，卖掉那东西，我们东拼西凑一下就能在40楼买一间公寓了。”
或许听到这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彭尼法斯已经失心疯了，他的计算卡多半都已经在火海中烧掉了。
但是这种想法不能对他这种心理状态的流放者直接表达出来，因为这就好像直接把一句“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扔到他们脸上一样，考虑到之后应对一个完全失控的疯子会很麻烦，我们通常建议您不要这样做。
而契尔连科和卡尔科显然做了这样明智的选择。
也就是说他们都同意了彭尼法斯的疯狂想法。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该怎么找到她。
契尔连科和卡尔科二人虽然在远处目睹了全程，但是他们也只知道袭击者带走了她，并不知道现在他们去了哪里，准备干什么。
所以他决定先去车队尾部看看情况。
整个车队完全堵死了八百多米长的小型隧道，这车队要是拉开间距行驶的话全长可能有两公里，约有六十多辆各型车辆。
这车队的规模对于这种不应该大张旗鼓的行动而言似乎真的太大了一点。
在他们穿越废墟一点一点向车队尾部挪动时，怀疑也愈发加深。
镇暴兵车队后五十米就是帝国军队的车队，他们的车队明显比前面的要整齐得多，没有几辆车冲出队列。
车门都打开了，其上搭载的乘员都不见踪影了，而且少见死伤。
现场交火的痕迹很少，只有零星的几个弹孔和爆炸物留下的痕迹。
镇暴兵车队完全在隧道里，而军队的车队都在隧道外，但袭击者的火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了倒霉的镇暴兵车队上，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这时，天空中又出现两架飞机，他们从西北方低空进场，呼啸而过，直直冲着东南方飞去。
他们来自行星港方向，合理推测是进入大气层的帝国海军的舰载机。
彭尼法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亚娜所乘坐的运输机，不是被沙丘帮击落的那一架，是被同样的两机编队击落的那一架。
他不了解这些战机的型号，只用肉眼观察也无从辨别是不是同那天一样的外观，他只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帝国海军/空军的飞机。
所以，到底是谁要杀她来着？
好嘛，看起来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等等，你说沙丘帮的人打中了运输机，没有击落吗？”
“没有，那东西的威力就像鞭炮，只有一个发动机冒烟了，拖了一条黑色的尾迹。”
那运输机有四个发动机，在失去了一个的情况下正常降落自然没有问题。
“我们还看到了那些飞机降落。”
“那他们去打沙丘帮干什么呢？”
运输机没有被击落，任务可以继续，但他们却放弃使用空中航线转而走更不安全速度更慢的陆路。
没有实质性的作用，那若是为了帝国不容挑衅的尊严呢？那些狂热的帝国主义者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他们并没有使用每艘主力舰船上一定会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是依靠舰载陆战队和战机深入沙丘帮主场，在别人从小长大的垃圾山上打消耗战。
彭尼法斯一行人并没有想得那么深入，但他们已经弄清了此时的目的地。
他们要回去。
垃圾填满了深坑，而后又堆成了一座山。
那里是许多无家可归的人的家。
当然像彭尼法斯这样的流放者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毕竟他们除了废品堆真的无处可去。
“把那东西搬上来，然后我们赶紧出发。”指的是无人机。
契尔连科找了一辆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军用皮卡，甚至驾驶员还贴心地把备用钥匙放在了扶手储物格里。
而卡尔科和打坏了他无人机的彭尼法斯正费劲把那东西抬到车上。
“你就不能直接把它停在车上吗？”
“电机轴已经坏了一个，悬停都没精度更别说降落了。”
放好之后，车子发动，老式的钥匙根本没有安全识别这种东西，插上直接打火。
前挡风上一个弹孔也没有，视野清晰。
“等会，你有驾照吗？”
契尔连科挂上档之后猛地一脚油门就算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逆向行驶，无证驾驶，劫持军车，冲向火海，拥抱这去他大爷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