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默尼特转过身去。
大一统理论是人类的终极梦想之一。
微观粒子之间仅存在四种相互作用力：
引力、电磁力、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
人类渴望将这四种相互作用力统一起来，纳入同一个优美的方程组或框架之下。
由此他们便可以获知、预知宇宙中的一切。
但是显然他们还没有做到。
超弦理论被寄予厚望。
但是过去六百多年付出的努力都是徒劳。
人类仍没有看到希望。
但是现在，默尼特就随便地把这东西扔给了他。
可惜因为人类的脑容量有限，写不下。
写不下，多么可笑且微不足道的困难。
要是杰克现在手上有一块普通的硬盘……
他会成为大一统理论的最主要的奠基人。
那里面的东西流出一小段，就足以让人类的物理学前进一大步。
他会成为继质能转换装置的发明者——萨拉凯耶夫博士之后，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
可以说，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但是杰克犹豫了，他踌躇不前。
他在这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诱惑面前犹豫了。
即便他没有私心，这对人类或者说对于人类的文明来说也意义非凡。
但默尼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诱导的话来给考验加码，因为这诱惑已经足够。
杰克缓了过来，喘着气坐在地上。
“多谢你的好意。”
“但人类不能得到它。”
“至少现在不可以。”
“哦？”默尼特眯起了眼睛，好奇地发出一声。
杰克揉了揉脑袋，刚才爆发出的剧痛令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人类太过强大了。”
默尼特没理解这句话，在他眼里人类仍然是虫子。
“人类走上了一条征服的道路。”
“你能读我的记忆，自然应该知道我在过去都看见了什么。”
“你是指阿斯莫拉？”
1700万人在一瞬间丧命。
人类的征服之路，也是自我毁灭之路。
帝国得到了什么新技术，第一件事就是投入武器化项目。
尖塔就是明证，深坑也紧随其后。
杰克的目光稍稍暗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无法理解那个星球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就像我们也无法理解……”
默尼特打断了他。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连阿德米妮斯特那么高傲的家伙，都对你感到好奇了。”
【哈哈，你的高傲程度也不遑多让啊。】
所以，杰克最后还是拒绝了。
默尼特伸出手把杰克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让我也开始对你感到好奇了。”
杰克腰间挂着的面具飞了起来，自然地落在了默尼特的手里。
“这是你们的东西吧。”
默尼特看着那面具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开口。
“是，不过它现在已经属于人类了。”
那面具本身毫无疑问是人类造物的外形，看来就是一个老式的防毒面具。
但是其携带的神奇的力量则来自默尼特他们的文明。
【所以为什么这件东西会在人类手里？】
默尼特读到了杰克的想法，缓缓开口道：
“我跟人类做了交易。”
杰克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坠崖前扔下面具的人，“熵增”恩托皮。
紧接着他又想到那个在血流成河的议会宫里穿行的男人，那曾是这面具的主人，上一任的“死亡”，他的记忆也留在了这面具里。
【那个人到底是谁？】
默尼特再一次读到了他的想法。
“跟我做交易的，是一个女人。”
但是不管是恩托皮还是记忆的主人都是男性。
“是谁？”
默尼特向杰克的脑海里发送了一个人像。
那个女人站在还是一片虚影的默尼特面前。
她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意气风发。
她的背后还有其他侍从，不过也尽是虚影。
杰克认识那个女人，他在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大选帝侯之女，昆泽。”
那张脸过于标致，那种气势也过于摄人心魄，让人几乎忘不了。
但是这样的话问题又绕回来了。
杰克想知道的是他在面具里看见的记忆的主人是谁？
而他已经见过大选帝侯昆泽了，知道记忆的主人认识她，或者说就是她的亲信。
但是其具体的身份如何，则完全没有一点进展。
“你们不是全知全能的吗？”
“不如……”
【不如你们直接告诉我吧。】
“抱歉，那是不行的。”
“我们无法过多得干涉现实，我们已经死了，还记得吗？”
尖塔的文明已经毁灭了。
不管是阿德米妮斯特还是默尼特，都已经死了。
他们不能对活人说话了。
阿德米妮斯特在尖塔时也是这样说的。
她没办法提供过多的帮助，这违反了时空的法则。
但杰克仍不死心，他开口问道：
“可是你都能把大一统理论的方程给我。”
“难道还有比那更大规模的干涉现实吗？”
那东西一旦被发现，一定会对人类社会产生长远且深刻巨大影响。
“可是你没有接受。”
“……”
杰克没有接受，而大一统理论表达的世界本就存在。
所以默尼特只是拿出来对现实没有影响。
“你早就知道我不会接受。”
是的，这意味着默尼特早就知道杰克的选择。
“这也不能全怪我，是阿德米妮斯特说想看看你的反应。”
“她才是最喜欢干那种充满恶趣味的事情的人。”
杰克刚想说你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问道：
“等等，你们难不成一直在见面吗？”
【不然怎么会谈到这个？】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果然响起。
杰克一回头，看见了阿德米妮斯特就站在他身后。
他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些高等文明连死了都不能消停。
阿德米妮斯特走了过来，轻轻握住了默尼特的手。
留下杰克一个人呆立一旁。
看着他们两个人渐渐凑近。
杰克忍不住出声。
“你们在干嘛？”
默尼特亲吻了闭上眼睛的阿德米妮斯特。
那一吻很轻，很自然，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寻常的事情。
杰克还怀疑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行为的含义。
“这个行为是人类表达亲密的方式。”
阿德米妮斯特开口回答道。
【这就是你想说的？】
【你们在模仿人类？】
【这就是你们之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就吻上了的原因？】
杰克当然记得之前默尼特说过，用人类的关系比喻，阿德米妮斯特就是他的妻子。
但是这一幕的冲击力还是令他说不出话。
“抱歉，我只是希望你能好理解一些。”
却反而让他更难理解了。
而且这一幕的冲击性还不止于此。
杰克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发现了没有。
他们本身没有人类的形象，这两个形象是从人类那里借来的。
是的，一个是杰克自己，一个是Vivian。
这一幕看在杰克眼里，就好像自己在吻Vivian一样。
阿德米妮斯特自然也读到了这个想法。
不过她随即露出一个费解的表情。
“难道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哪里都不对。”
“可是在我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哈？】
难道在她眼里，人类的夫妻关系就是这么一回事？
“喂，你听好啊。”
反正这里的时间是独立于原来的时空之外，在这里干什么都不会浪费时间，杰克开始教育起这些高等文明生物关于人类的知识。
“所谓的夫妻关系啊，是要无条件地帮助和成就对方，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去缔结的婚姻关系啊。”
“哪有为了争论谁是对的、谁更高效就把自己的文明打成空洞的夫妻啊？”
杰克说着说着自己也愣住了。
【“我们追求的东西是高效。”】
【“……就可以解决能源危机。”】
【“我们分开，但我们仍是亲人。”】
杰克忍不住再一次开口问道。
“你们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默尼特伸出左手，阿德米妮斯特也伸出右手，两人十指相扣。
他们同时开口说道：
“为了文明的延续。”
是的，虽然他们的文明在内战中走向了毁灭。
但是他们绝对可以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文明的延续。
他们太过于发达，只能在追求高效的路上不断向前。
【你不妨问一问自己，你现在和那个女孩在做什么？】
二人对杰克使用了心灵传念。
【那个女孩？指的是Vivian？】
杰克也开始问自己，他们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们反抗帝国，试图阻止帝国的反行星武器计划，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从人类自己给婚姻关系的定义上讲，首要的目的是为了生育。
也就是繁衍后代。
为了延续人类的文明。
他和Vivian出生入死，相互搀扶着前进，也是为了延续人类的文明。
杰克很想反驳这都是歪理，是偷换概念。
但反驳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两人“恩爱”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高层的政客们整天口若悬河地“为了人类”的口号挂在嘴边。
但是叫出生入死的杰克来喊出这句口号，却十分生涩，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而在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奇异空间里，被两个把人类当虫子的外星人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