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ian视角）
灰白空间里，杰克停下了脚步。
幻象破碎，她知道自己的推测完全正确。
杰克转过十二次弯，在Vivian的数据库里，完美匹配这十二个弯的路线，来自空间站“圣所”的设施地图。
十二个弯，如果排除转弯长度、角度、通道宽窄等因素的区别，仅仅分为左转、右转、左右都能转三个方向，都有3的12次方种可能，这已经有大约53万种了。
再加上直道的细节，她几乎完全可以确定，那时候她们在的地方虽然看上去是灰白空间，但实则是空间站“圣所”。
她听到管理者笑了起来，而面前的场景也变了。
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灰白空间，没有坍塌的方块，也没有拼命逃跑的杰克。
管理者没有完全现身，她在Vivian面前是一个模糊的灰影。
“尖塔的管理者……”
别的信息对她毫无意义，她最先需要确认的是……
“你的目的是什么？”
“呵，小姑娘，你刚才不是猜得很准么，你接着猜一猜呗。”
这管理者恶劣得叫人想骂娘……但Vivian显然还没有迭代出这个能力。
因为信息严重不足，Vivian几乎无法判断她的动机，但她可以基于管理者的立场、所做的事的事实进行整理。
“你是遗迹尖塔的管理者。”
管理者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点了点头。
她的妹妹Fragile是人造尖塔的管理者，她本来是该为帝国的利益服务的。
遗迹尖塔的管理者，则是要为那个古老文明服务。
她掌握着尖塔，即使是人造的复制品，可能也或多或少受到她的影响。
既然如此，她应该有无数方法可以致杰克与Vivian于死地，可是她并没有，反而是在跟她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甚至她还气定神闲地让Vivian在这里猜自己的目的。
Vivian悄悄调出了那个在小行星带上时，为了应对海盗而训练的本地模型。（相当于套上了新人格，这会让她的回应与平时不同）。
而主程序则提出几个假设，交给了处理器演算。
预计完成时间27分钟。
见Vivian很久不开口，管理者自己开始找话说了。
“那个女孩，克罗耶，你也拉入伙了？”
“嗯。”
克罗耶“萌芽”，作为考古队员来到了阿斯莫拉。然而她真实的身份是地下抵抗组织的重要成员，她的到来让阿斯莫拉的当地执法机构相当的头疼。
她也来到尖塔遗迹，她说，她想见到皇帝。
Vivian则说，自己可以帮她。
Vivian此时不便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所以由克罗耶替代她再好不过。
所以她们一拍即合。
如果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她恐怕会很难相信一个拥有完全智能和自我意识的AI；但彼时的克罗耶还只是一个年仅26岁，充满着理想主义的“小女孩”。
进入忏悔室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来建立疼痛记忆，而身在其中面对皇帝的三人并没有这个余裕。
于是Vivian先折跃自己的全息投影仪进去，制造出星空破裂的景象和克罗耶的投影。
克罗耶通过忏悔室后，再直接把她置换进投影里。
“疼痛记忆，很有意思的东西，你们竟然能想到这个办法来绕过我的忏悔室。”
“嗯。”
机械般的回应之后，Vivian又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杰克所在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用你们的时间概念来说应该是2655年12月23日。”
Vivian通过查询数据库中的大事记发现，那天正是尖塔第一次发射的时间。
那次发射的失败摧毁了阿斯莫拉。
“那你外面的那些朋友呢？”
这指的是彭尼法斯的兄弟，契尔连科和卡尔科，还有来找耶拉的Alex。
“让他们待在外面吧。”
Vivian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这是因为我这个本地模型权限过低，可以访问的数据库受限，只能根据对方的提问本身做出反应。
管理者也发现了Vivian的“心不在焉”。
于是向Vivian传送了杰克的实时影像。
“看，他去找你了。”
Vivian闻言瞬间回过神来（切回了主程序）。
她看见了杰克搭乘货运舱时快窒息的样子。
管理者看起来很高兴，因为杰克正在朝她原定的目标靠近。
Vivian观察了片刻，发现这货运舱里根本无处可躲，不过这样也好，马上就要到站了，杰克会得到空气也会立刻被捕，不过怎么也好过按着管理者的计划走。
然后她就发现杰克恢复了意识，顽强地爬了起来，还打开了货箱钻了进去。
Vivian：“……”
“哦，这就是喜欢挣扎的人类啊。”
“你知道那货箱里面是什么吗？”
管理者接着说道，但Vivian都没有回应。
她们继续看实时影像。
杰克打开了货箱，准确地说是货箱被他误触解体了。
那里面赫然出现了一座石棺。
据Vivian所知，石棺一共只有两座，一座是遗迹里挖出来的，这个显然不是；另一座就是，她自己身边这个。
人类从来没有建造过其他石棺，没有备用品或者模型。
那个所谓人造的石棺，其实是用尖塔里的残骸拼成后修复的。
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建造更多石棺，或者制造石棺的备用零件，石棺根本就是不可复制的。
“你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吗？”
Vivian连石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都不知道，因为归入尖塔计划的是她的妹妹Fragile，而长姐Vivian和石棺则隶属于火种计划。
（当时的帝国把“尖塔”当作武器，而认为“火种”和“石棺”是另外的技术，并没有把项目合并。）
但Vivian仍然不接这话，反正管理者会自己说的。
“是你。”
这个答案在Vivian的意料之外。
“应该说是你的躯体吧。”
Vivian的全息投影的面孔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你看上去似乎很惊讶啊。”但管理者却这么说道。
“连我都知道，造物主计划在立项之初，就计划建造你们三个的人形交互界面（即机器人载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在那个躯体里待过呢。”
“哦，我都忘了，你的记忆是被删改过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后来出了点事故，导致人形方案被砍掉，转而改为全息投影+外接其他操作设备。”（即“白盒”这样的移动硬件。）
“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如果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就躺在他身下的石棺里，他会是什么表情。”
现在的杰克正出发前往尖塔的中心。
Vivian看见穿戴好工程人员制服，从他曾经走过的L4通道前往尖塔。
此时，对管理者行为模型的演算进度才过半，Vivian不得不调集所有算力资源去处理这件事。
杰克已经走下了交通舱，他前面就是军官和监工。
“你要发射尖塔。”
但是目的是什么。
模型演算进度达到80%，Vivian说出初步推理。
“没错。”
杰克骗过了军官，已经站在了大门前。
演算进度86%。
这大门要开启权限很高，杰克弄不到那么高的权限，希望能阻他片刻。
但管理者显然十分乐于助人，看他站在大门前，挥挥手就帮他打开了。
“……”
“不用谢。”
于是杰克跑起来了，他更快速地接近目的地。
Vivian的演算速度已经达到最大，进度已经到了96%。
管理者要发射尖塔，目的是为了摧毁尖塔，以防它落入人类的手中。
她要用尖塔去摧毁尖塔，这就是为什么Fragile曾说，尖塔的第一次发射必然是失败的。
人类在复原尖塔之初就发现了，在原址上重建会收到遗迹尖塔残留的系统影响，实验数据被管理者操纵，实验接连失败。
所以他们决定在四百公里外，建造尖塔的复制品，然后这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因为尖塔的架构不能改变，但是他们发现，管理者的影响力确实变弱了。
管理者已不能用操纵实验结果，这样温柔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她暂时不再干涉，而是等待人类建成尖塔。
结论大体已经出来了，只有一些细节尚不明确，比如杰克和Vivian在这其中有什么作用。
演算进度卡在最后1%，而此时杰克已经突破了电弧的阻碍，把幸存的工程师送到了医疗站。
Vivian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人类制造的尖塔，需要人类去发射。”
需要一个通过了忏悔的人类。
“你不是帮我把他带来了么。”管理者轻轻地说道。
2655年12月23日，尖塔发射了。
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Vivian是在用答案去找过程。
“会有一千七百万人在这场爆炸中死去。”Vivian用人类特有的激动语气这样说道。
“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脆弱的。”
管理者的回复却是一句没头没尾的，不带有一丝感情的语句。
“但是你没有权力让他去按发射按钮。”
“他不会按的。”Vivian肯定地说。
“哦，说到这个，那些人类修改了我们的设计，把我们的神经连接发射改成按钮。”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发射更简单，从而更具威慑性，但这反而是方便了我。”
“我只需要设定好程序，让人去按一下就行了。”
“你……”
管理者的身形突然清晰，变成了Vivian的样貌。
“只可惜你很警惕，不愿意让我学习你的语言模式。”
“不过没关系，这并没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