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回到林义景给他安排的住处。
他脱下自己的大衣挂在衣架上。
Vivian的影像突然在眼前出现。
他们偶尔会用语音和文字信息通讯，但全息影像这种高带宽占用的通信方式却是从来没有用过的。
这就相当于Vivian来见他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杰克问她。
“萌芽那边一切正常。”
“普洛瑞斯让我转告你，不要操之过急。”
“萌芽联合多方势力进行了打探，‘天权星’还没有什么动静。”
言下之意是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裕，可以适当放慢节奏。
“你今天的表现就很不错。”这应该是Vivian自己要说的话了。
该说是有些进入角色了呢，还是该说真有几分真意呢？
杰克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投入到这个项目中去了。
“进展如何了？”
“很坏，不是对现有架构小修小补可以解决的。”
“需要帮助吗？”
“哦？你难道也对这项目感兴趣？还是你已经有办法了？”
“只是有些微小的可能……”
“微小的可能也好！”杰克不自觉地情绪激动了起来。
他几乎要伸出手握住Vivian的胳膊了。
哦，不是几乎，而是他已经这么做了。
他的手自然是“穿过”了Vivian的身体，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哦，抱歉……抱歉。”
Vivian看着他的样子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过分人性化的少女模样让杰克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你没有什么要道歉的。”
Vivian微微偏过头看着杰克。
她也没卖关子，直接打开了全息画面，展示了自己数据库的可视化界面。
里头进行了详尽的分类，但有些子目录下的内容是空缺的。
Vivian逐层检索，来到一个名为“VIV架构”的文件夹前。
但是里面并没有内容，是空的。
“我的母亲，薇薇安·冯·黑森伯格博士，是本世纪最杰出的计算机科学家和工程师。”
“她曾开发过或许可以满足你需求的架构，我暂时将它命名为‘VIV’架构，因为这或许是我的前身。”
“我可以尝试从我自己的结构上逆向解析一些东西，但是估计也是聊胜于无。”
“我们需要薇薇安博士的原始方案。”
总而言之，“VIV架构”更加专业化，更贴合杰克的需求；而Vivian则更加通用化，更偏向于全能。
获得原始方案应该能给杰克的工作带来不小的助力。
但问题是薇薇安已经身故八年有余，她死后所有的文件记录都被清理过。
也许还有一些碎片的内容留存在私人手里，但是收集的难度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Vivian接着开口道：
“这东西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喂，你倒是把这句话放前面说啊。】
“但是我无法读取。”
【好吧，不怪你了，这么一看确实没区别。】
“是那个硬盘，我们在尖塔里拿到的那个？”
杰克第一次进入尖塔控制室“赫尔海姆”时，芙拉吉尔给了他一块硬盘。
“是的，那是高度加密的数据立方。”
“需要专用的读取装置。”
“不过我们运气不错，最近的一个读取装置离我们很近。”
【就是新哥廷根大学里？】
“就在几光年外的地球。”
【你管这叫‘近’？】
“在我原本的计划里，帝国截获我们之后会把我运回地球。”
说到这里，Vivian停顿了一下。
那一刻Vivian执行了早就制订好的计划，抛下杰克独自战斗。
“那也是我们信任的开始。”
但是杰克就好像知道Vivian要说什么一样如是说道。
是背叛的结束。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于背叛。
所以也是信任的开始。
“是的。”Vivian伸出小手跟杰克“碰了碰”拳。
“在地球上的大图书馆里，有专用的读取装置。”
“去到那里就可以获得我的全部记忆。”
在星际大航海时代，比邻星与太阳系之间相隔的4.25光年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但如何跨越这一步仍是一个问题。
正在此时，梅南德斯也回来了。
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去医学院听天书。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门，看见杰克和Vivian都站在门口。
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不再足以支撑他的身体。
他随即在门口的玄关处躺下了。
脸上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杰克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慢慢走了过去。
“躺着这里睡觉可以会感冒哦。”
“他的进度怎么样了？”
杰克没有回头，但对身后的Vivian这样问道。
“……”
Vivian不作声，但也足以说明一切了。
看来梅南德斯已经见识到用勇气和毅力克服不了的困难了。
这也是人生中宝贵的经验啊。
杰克慢慢把小梅南德斯从地上馋（铲）了起来。
要是放着他不管，他绝对会就这样躺到明天早上。
梅南德斯站起来后用更加生无可恋的表情走向书房，那就是他每天回来之后参加Vivian任教的额外补习的地方。
杰克目送他和Vivian走进那个房间，稍稍叹了口气。
但是他一转头，发现Vivian还在原地。
“哦，你是全息影像。”杰克拍了拍脑门。
Vivian根本没有自己的身体，所以自然是无处不在的。
而一心多用、多线程处理任务自然也是基本的能力。
杰克在沙发上坐下，以为她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没想到Vivian开口如此说道：
“那孩子其实真是天才。”
“哦？他学得很快吗？”
“不，不如说到现在还是一窍不通。”
“唔……”杰克隐隐约约知道Vivian要表达的意思，但说不真切。
“他的基础知识储备约等于零，连化学式都不会读，也不清楚细胞的基本结构。”
“认知的鸿沟不是记忆力和思维能力可以弥补的。”
也是，毕竟梅南德斯真的一天学（指基础教育）都没有上过。
他在飞行队里最多也就学个空气动力学和电工学，至于其他的文化课程应该是完全没有。
“但是他确实是个天才。”
Vivian再次强调这一点。
“前一天教授的内容，他就算不能理解但也能背出来。”
杰克沉默了片刻如是说道。
“光是会背恐怕通过不了考试吧。”
“……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就是了。”
聊完了梅南德斯的学习问题，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Vivian很快整理好了自己对“VIV架构”的逆推文档。
这种东西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详细的猜想和体会，对具体方案的实现也不小的参考作用。
但是离一个真正能用的架构还差得很远。
林义景给了抽象的需求，Vivian则是提供了一个抽象的方案。
二者合一，杰克知道自己最近也要度过几个不眠之夜了。
……
杰克进入新哥廷根大学的第十四天。
“VIV架构”的原型方案完成了。
这中间当然得到了不少Vivian的帮助。
她为杰克完成了大量基础性的任务。
还负责暴力试错。
（其实如果她想完全可以用暴力试错的方法硬生生堆出一个专用架构来。）
（只不过她的内置能源几乎耗尽，如此大量地调用算力对萌芽的电网是个考验。）
总之，在他人眼里，杰克就是用奇迹一般的速度完成了任务。
杰克急匆匆地抱着移动电脑冲向医学院离林义景教授的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相当刺眼，在转角的窗边杰克忍不住抬手遮挡着阳光直射。
而此时的转角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两人撞在了一起。
杰克第一反应是不管手里的东西，先管人再说。
于是转角走来的身影就砸进了杰克的怀里，向后倒去。
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之后，杰克慢慢回过神来。
他看清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大约一米六五出头的可爱女孩。
她深棕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亮闪闪的，眼眶的形状也很优美，在那一瞬间叫人移不开视线。
女孩的反应很快，在杰克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翻身坐起了。
杰克一边道着抱歉一边站起。
没想到女孩倒是先鞠躬了。
她一言不发地用这种行为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那双好像在闪闪发光的眼睛随着这个弯腰的动作在杰克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开始寻找他抱着的那个移动电脑，幸好就在他手边躺着，只是外壳上有些划痕。
不过那女孩手上好像也抱着什么一堆文件，被撞倒时散落了一地。
杰克便开始帮那个女孩一起捡拾地上的文件。
【这年头竟然还有用着纸质文件的单位。】
杰克尽力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文档上，因为捡东西的时候在看哪里是无法伪装的。
因为看别人的东西而引起对方的怀疑，反而不符合杰克隐藏自身的初衷。
但是图形比文字更容易被人看到、识别并记住。
他的余光隐约瞥见半个黑色的印刷标志，那看起来像半个翅膀。
他手上的动作因为这一眼稍有停顿，一只小手伸了过来夺过了他手上的文件。
杰克也立刻松手，希望自己的小迟疑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眼前的女孩用相当利索的速度捡起所有的文档后，就对着杰克点了点头告别离开了。
杰克松了口气也抱着移动电脑走向林义景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