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即将迎来破晓。
甘雨坐在自己的木椅上，面前横陈着一摞文书，她握笔高举，却迟迟没有落下。
事实上，她毛笔上的墨早就干掉，根本是一字未动。
随后黎明的微风让她回神，双目闪烁着，张了张嘴吐出白气水雾。
天快亮了，可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写出半个字来，就这样迷迷糊糊，不知所谓地出神。
稍稍拔高手中毛笔，但甘雨最终选择叹息，然后把笔“啪嗒”声地放在桌上。
玉京台的画面历历在目，让甘雨浑身冰冷，心中更是绞痛，想着过往时间帝君对自己的教诲，眼中泪水已经蓄满化作两行滚滚热泪淌过面颊。
“打扰一下。”
突兀的关切声响，让甘雨猛然一惊，抬头看向旁边的窗户处，却看商蟠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模样看上去略有狼狈状。
“旦塔林，你怎么了？怎么衣服变成这样......了。”
脏乱这类词语甘雨觉得不太适合形容现在的旦塔林，或者说他如今这一身行头看着就像是乞丐，衣服破损，连鞋子的一只都不定踪影。
甘雨愣了愣，立刻起身把自己身边的毯子递过去。
“不冷吗？”
转而甘雨又心里不是滋味，毕竟自己这明显的关心之意实在明显。
但反观商蟠这里倒是随性，大概是因为脑子里面记忆还在的原因，他对甘雨的关心根本不会抵触，反而觉得多多益善。
可说实在的，自己现在身上灰尘和泥土的确太多，这毯子也很干净，盖在自己身上纯粹是暴殄天物。
“你去做什么了？你要知道七星现在可还将你视作怀疑对象，不管你想做什么，暂时不要再行动了。”
甘雨眼神带着担忧。
商蟠沉吟片刻后，说：“去打了一架，和至冬国的执行官！”
那语气，像是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战绩，把甘雨听得神色一顿。
“你...去和至冬国的执行官接触了？”甘雨短暂惊讶后，立刻义正言辞，“你去做什么了？”
“别用这样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啊，我可不是去通风报信，你看看我这狼狈样子。”商蟠楚楚可怜地说。
这招对别人或许没用，但对甘雨却有不小的功用，她几乎在几个呼吸就接受商蟠的说辞，并且潜意识的觉得很是可信。
纵然理性一直在让她怀疑面前的男人，但内心深处却怎么也不愿意朝那方面想，这无疑使她异常地纠结。
这时，商蟠轻轻用食指点了她眉心。
没什么温度的冰凉手指让甘雨稍微后退，抬头看着对方。
只听商蟠说：“我不会骗你的，永远不会的。”
“你.....你骗不骗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商蟠这时改了语气，说：“关于至冬国的执行官，你们知道多少？”
“你说的是，那位新来的执行官【公子】吗？”甘雨思索会儿，“至少在明显上，他没有什么异动。”
“那你们可要小心了，至冬国对这次帝君之事，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他们想得到璃月神的神之心。”
“神之心？”甘雨的瞳孔猛缩，“他们竟有这样的目的，可是？你是如何得知的？”
商蟠哑然失笑。
“我说是打架打出来的，你信吗？”
“什么？”
但事实上商蟠并没有说谎，反而是句句属实。
的确是和达达利亚打架打出来的，那家伙倒也是爽快得很，直接把他的目的脱口说出，甚至语速飞快没有半点拖沓。
至于真假，商蟠无从判断，但心中推断大概是真实的。
这是一种自信，来自于商蟠和对方心有灵犀的战斗意志的信任。
但无论如何，既然商蟠已经将这些脱口，甘雨也不能坐视不理。
至少至冬国的确是对其余六国虎视眈眈，不怀好意，帝君身死，这样的机会，至冬国的愚人众若是不做些文章，那才叫人觉得奇怪。
挺立在原地的甘雨稍作思考，接着道：“旦塔林，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说完夺门而出。
商蟠则站在原地，耸耸肩膀。
“收到。”
另一边。
甘雨来到群玉阁，前来迎接的百闻有些疑惑，平日多是加班不见人影的甘雨大人居然会主动来此寻找凝光大人，莫非是有大事？
她不敢耽搁，恰好凝光也在这里处理公务，她带着甘雨一刻不耽搁地来到了凝光跟前。
身为天权星办公之处，比起地面是要高上一点的。
所以凝光以略微的昂扬看向甘雨，眼神有位玩味意思。
“甘雨，你是少有来此的人，是有什么要事吗？”
说完凝光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起身走下台阶和甘雨平视着。
甘雨资历虽老，但她绝不会因此辱没规矩，辱没契约，于是声音恭敬，将刚才商蟠所说至冬国计划详细复述。
而凝光听后，眼中流露少许惊讶，但她并不是惊讶至冬国的计划。
只听她开口：“我很少听你这样主动发表自己的意见，不，我从未听过你主动发表，看来那个旦塔林对你的影响挺大呢。”
“凝光大人，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放心吧，”凝光点点头，“愚人众那边有我眼线一直盯着的，但那些执行官想做什么，我还暂时不清楚，只是知道最近他找了岩上茶室的麻烦，拿走了什么东西。”
说到这，她话头一转。
“说起来，那位来到璃月的旅行者去了绝云间，和千岩军起了冲突。”凝光轻笑，“不过那些士兵没有受伤，只是被打昏过去，但根据瑶光星观察，那些士兵身上似乎有仙人的力量残留。”
甘雨一愣，即刻说：“这是为何，仙人们为何会对千岩军......”
自己的叔叔婶婶应该不会这样做才对啊。
却看凝光轻笑，一言道破，“璃月的七星，有多久没有和仙人们打过交道了？”
突然的问题让甘雨有些迟钝，对她这样的存在而言，时间的概念是不同的，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并不久。
可凝光却说：“已有五百多年。”
“五百......”
这对于常人而言，无疑是极长极长的时间。
“仙人对璃月七星不在随和，璃月七星不在依靠仙人，这换在平常倒是说明璃月七星的能耐，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只会是一道间隙，一道可以被人插足的间隙。”
“帝君不在，维持七星和仙人之间的平衡也就不在，这突然的空缺就是可趁虚而入的空档。”
凝光的眼神变得锐利，直直看向甘雨。
说出那蓄谋已久的问题。
“所以，甘雨，你是那一边的人，或是仙？”
强大的压迫感让甘雨愣在原地。
她有人与仙的血脉，一直以来都困扰着她，如今又因为这身血脉，自己需要强迫自己做出选择？
是成为仙，还是人.......
一时间无言以对，甘雨只感手心发亮，后脊背发汗。
“我是...仙......”
凝光目光凝固。
但就在这时，却听甘雨继续道：“也是人！”
“这没有任何区别，无论是仙还是人，在璃月大事面前，这没有任何区别！”甘雨铿锵有力地说。
但这让凝光反而愣住，良久后才是轻笑道。
“你的确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说完，右手轻动，只看一副卷轴朝着甘雨靠近。
甘雨伸出手接住，上面的有着七星所有人的印章，也就是说，这是七星所共同认可并且一定会实施的计划！
没有犹豫，她明白这是需要自己来面对的事。
摊开卷轴，上方文字映入眼帘，数十呼吸后。
甘雨将卷轴微低下，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天权星。
“凝光，你们.....七星将帝君的权利收回了？”
“没错，而且如你所见，那怕是李任雅，也是认同的。”
帝君身死不过数日，七星便将其权利分裂回收。
换做常人，恐怕当场就会认为七星背叛，甚至可能是帝君身死的罪魁祸首。
但现在的甘雨并不会这么想。
至冬国对璃月虎视眈眈，但七星却迫于外交协议不能光明正大对其发作，这些年都是暗中勾心斗角，胜负左右。
七星现在是要让至冬国，让愚人众真正的露出獠牙。
到时候才能真正抓住把柄，永绝后患！
“凝光大人，您还需要处理仙人们的问题对吗？”甘雨收好卷轴，眼神变幻。
“正是如此，我不需要仙人们理解，或者说，我在利用他们这些璃月英雄，他们对七星的不信任，将会是最好的催化剂，让愚人众们真正撕下他们的伪装。”
凝光沉吟片刻。
“但这是豪赌，我们不知道愚人众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帝君已经不在，可七星光芒仍需闪耀，璃月更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事后，我会和仙人前辈们道歉的。”凝光颔首点头，看着甘雨神色逐步温柔。
半晌，甘雨终是应下，只是五官上的表情确实忧心忡忡。
刚才的回答，是她油然而生的想法，就像是曾经自己已经明白过的觉悟。
可那怕如此，在岩王帝君逝去的璃月，甘雨才终于感受到那快速流动的时间对于常人而言是何种感受。
有帝君在的璃月，和没有帝君的璃月。
仿佛在一瞬间，跨越这三千七百年的时光，令人感慨的同时也令人难以接受。
甘雨回到了月海亭。
推开门的瞬间，突然发现自己堆在桌上的文件已经不在。
“旦塔林？”她以为是他帮了自己。
“甘雨小姐？”身后传来年轻的声音。
转过头，却看一个亭亭玉立的年轻身影站在面前。
“你是？”甘雨问。
“我叫吴霜，甘雨小姐，是前天刚考进来的新人。”
“啊是的，抱歉，我没记起来，请文你有看见我桌上的那些文书了吗？”
那位年轻人道：“那些文书被您手下的人分走了，她们说您最近很累，所以替您分担一下。”
“是...吗。”甘雨点点头，吩咐几句后便关上门。
看着空空荡荡的桌面，她有些不知所措。
做到位置上，用手轻抚斑驳的桌面。
“我究竟应该在什么位置呢.......”
帝君已经不在，身为半仙血脉的自己，又应该何去何从呢。
自己和帝君的契约。
还有继续下去的意义吗。
甘雨看着破晓的天空，陷入深深思考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