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虎口脱险（六）
叶流苏觉得自己保持睁眼这个动作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可是心里慌乱激动得很，根本不敢阖眼。
车窗外一片白茫茫，她是路痴，不大知道现在走的这条路和他们上山的路是不是一样，路上景色也没有什么不同，清一色的雪景而已。
山下的雪下得似乎还大一些，她在酒店附近没觉得积雪厚了多少，树枝上的积雪却看着多了不少，好些树承受不了积雪的重压还断了树枝，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
一开始她也没往心里去，不过是实在无事随便找点看着东西分分神。只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路痴没错，可是明明白白地记得上山的时候看见道路两边都很空旷，一直到接近滑雪场的地方的才看见那片林子。
意识到医生走的不是她熟悉的那一条道路，叶流苏心里更慌乱了。不过她又安慰自己，他们上山是从那个村子里出发，走的是不同的道路也很正常。
叶流苏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平和的心态。只是人在高度紧张的状况下，是很难控制住自己，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手，力道大得捏痛了荣少安。
不止是肢体，连思绪也控制不了，脑海里像倒带一样反反复复地重现着遇见赵子晨一行人以后的画面，画面里一会儿是二哥的嘴张张合合，一会儿是赵子晨倔强的脸，一会儿是医生笑呵呵地给荣少安减产……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去，快到她根本抓不住。
荣少安慢慢睁开眼睛，柔声问道，“苏苏，怎么了？”
叶流苏一抬头，正好撞进荣少安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眸里，一瞬间，她就平静下来了。艰难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胸口还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注意到驾驶座上的司机没有看他们，才轻声道，“没事，心里有点儿不安而已。”
荣少安温暖有力的大掌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嗓音温和又好听，“没事的，有我呢。”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她多么彷徨无助，他都在身边对她说“有我呢”，这是多么幸福。就算他们处于劣势，就算他们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好。这样就很好。
她忽然就变得坦然许多，放松身子靠在荣少安怀里，眯着眼睛像一只小懒猫似的，呢喃道：“那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荣少安帮她撩开脸颊上的碎发，落下轻吻，“睡吧。”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醒的，可是之前一个人照顾他那么久，肯定又累又心惊胆战吧。
可能真的是累极了，叶流苏闭上眼没多久就睡过去了，睡得特别沉一点感觉都没有。
把她叫醒的不是荣少安的温柔的嗓音，而是医生惊恐的尖叫，“这、这这刹车怎么踩不住啊？！”
她靠在荣少安怀里半睁开眼，从这角度可以在后视镜里看见他满脸的不知所措，车子前方，是一段长距离的下坡路。难为这个时候荣少安还十分镇定地问他，“刹车失灵了？”
那医生似乎是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是是、是吧。”
听到他说这句话，叶流苏反而有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知道危险是什么总比惧怕不知名的恐惧来得好受点。
原来不是不担心他们逃跑，而是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你们大哥的车之前就是刹车失灵吧？”
“是啊。”医生快要哭出来了，尽管他踩着刹车，可是因为下坡车速还是不断加快，“可是送去大哥已经派人送去修啦！”
这个时候，叶流苏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怪不得没让赵子晨来呢，他还年轻脑子也活泛，是没必要白白浪费了。
至于眼前这个，只能说他命不好了吧。
在与死亡不断接近的过程中，叶流苏想到的完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或许是最重要的人已经在身边的原因吧。
倒是荣少安，悄悄试了试车门把手，可以打开。
他很冷静地指挥着医生，“你把刹车踩到底，前面右边是一片平地，方向盘打过来开上去”
……”
他说的那片地方，地势比马路略高，三五间隔着长着一片小树，大概是什么人承包下种树的地方。车子开进去或许可以借着树干的阻力，慢慢停下来。
想都没想，医生已经按照荣少安吩咐的方法去做了，他心惊肉跳，一下子就把方向盘打到了底，把荣少安从车门里甩出去半个身子。
多亏了这一甩，荣少安无意间发现他们来时的路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顺着行车的轨迹而来，空气中有汽油刺鼻的味道。
原来不止是刹车失灵，还漏油啊，这样怕是插翅难逃了吧？
荣少安苦笑一声，看着车子外面这一块地方还算平坦，车速也比之前稍微降低了一些，他在心里飞速地计算着，一手伸向叶流苏，用力几乎将她整个身子都搂在怀里。
心中默数了十个数，数到十的时候，用力推开车门，整个身子向外倒。车子还在持续行驶，只要他保持身子在外面，抱紧里叶流苏，他们两个肯定就能离开这辆死亡飞车。
可能只是一瞬间，他的右手肘最先接触地面，左手紧抱住叶流苏，顺着力道原地打滚减少了不小的冲击力，不时还撞到树干，所以他们滚了不长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饶是这样，叶流苏还是觉得眼冒金星，跌跌撞撞坐起身，问荣少安，“你的腿上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呢，荣少安满脸是汗，只能艰难地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没、没事……”
*
成熙走得急，没来得及穿厚衣服就坐上了北上的私人飞机，到当地联系熟人、报警、向警方施压，到最后跟着警车到叶流苏提到的滑雪酒店，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了，冬天天黑得早，已经有些灰蒙蒙的感觉，看得成熙一阵心烦。
他们两个的手机，自那以后就没有打通过，尽管他安慰自己是手机摔坏了，还是担心不已。耐着性子在车上等警方行动，他们打了个这个团伙一个措手不及，抓了十来个嫌疑人，还有一路分队去山岩下救人，可是山崖下已经没有人了。
突击审问了几个嫌疑人，才知道他们来晚了一步。
“没想到那个小娘们儿看着柔柔弱弱，手倒挺快，竟然已经求援了。不过没用了，按我的计算，这个时间他们已经被炸碎了吧？哈哈哈——”
这时候一个警察走进来，手里拿着口供纸，“队长，这个叫赵子晨的小孩招了，他们领着人往西边的路下山的……”
按照规定这个时候成熙是不能旁听的，但是他心急得很，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知道他们走的是哪条路，哪里还坐得住，当下抬脚去发动车子。
他一路加急，比警车早十分钟左右到达现场，车辙最后往路旁的小树林行去，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空荡荡的铁架子还冒着烟。
他从车里下来，失魂落魄地走向那个地方，心里七上八下了，荣少安那家伙不会真的客死异乡了吧？
抬手胡乱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那里他竟然有点不敢过去了。
“喂，臭小子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好熟悉的欠揍声啊，他居然都幻听了，成熙回头却看见一棵小树下荣少安躺在叶流苏腿上，白着脸笑得十分找打。
他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一下子压在荣少安身上抱着他，“臭小子，你要吓死谁啊！”
“诶诶诶，你起开，压着我腿了！”继而一阵大笑，“哈哈哈，当然是要吓你了，我可是看见某人刚刚偷偷抹眼泪了！”
“哦，那你看着吧，我先走一步。”
“喂，你关心一下残障人士啊!”
成熙又折回来，嘴角噙一抹笑，眯着眼看了荣少安半天，蹲下把人背在背上，“行了，哥哥带你走，谁让我一向有爱心见不得智障受苦呢。”
“臭小子骂谁呢？”
叶流苏看着成熙背着荣少安渐行渐远，才迈出步子慢慢跟在他们后面，听见不时传来两人斗嘴的声音，竟然流出泪来。温热的眼泪流进嘴里，着咸涩的味道却让她觉得温暖又安心。
荣少安回头看见叶流苏没跟上来，向她伸出一只手。
叶流苏快步跟上，把手放进他的大掌里，双手交握，十指紧扣。
正文完，下面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