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本身就有偷摸、暗中观察的意思，大多数时候，这个词语都会让人想到僭越，窥探者……往往不应该将看到的东西说出来，所以，我猜测，如果贸然告诉观察对象您的观察结果，有可能会招致不好的东西，是这样吗？”
“哦，你是这样理解的吗？”
莫望然淡然一笑，但眼神中却分明带有赞赏之色，
“你的想法没有错，但并不全对，但已经比当初的我强上很多了。”
先给出了结论，随后不等顾乡发问，他便主动解释起来，
“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以为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让我成为可以预见他人命运的先知，心中颇为自得，而且想着如何为自己谋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意识到‘窥探’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我看到身边的亲朋面部发黑的时候，会去提醒他们，而面对那些可能与我的命运有交集的人的时候，我更是会去观望他们头顶的气柱，然后决定自己对他们的态度，调整自己下一步行事的安排。”
“那段时间里，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在代替神灵执掌权柄，是行走于世间的神使。”
听到莫望然这样说，顾乡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穿上夜行衣，然后发放裁决卡的行为，似乎也有点这个意思。
“但是，哈哈哈，窥探！窥探！终究只是窥探而已！”
“当我使用异能的时候，人们的脸上便会变得明暗不一，越暗的话，说明未来一段时间遇到灾祸的可能就越高，反之，越明亮，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越要走好运，我向亲友们发出提醒，确实帮助他们躲避了一些灾祸。”
“还有那在异能之钥中表述得模棱两可的望气术，起初我看到人们头顶的气柱后，并不能理解它们各异的颜色、不同的高度代表着什么，后来我慢慢比对、印证，才终于有了一些了解，比如紫色代表官运，但不可以作为组织中的主要领导者，后者的气柱应该是金黄色，红色代表这个人擅于杀伐之事，黑色则代表了罪恶等等，而气柱的高度则预示着他们未来的成就能达到什么地步。”
顾乡皱了皱眉，莫望然的这项异能，很难评价。
如果说它弱吧，这可是关于命运的异能，在现有的异能体系划分中，属于玄域异能，而且在玄域异能中也算是非常顶级的小分类了。
可要说它强，似乎又差点意思，明明是主动异能，可是却显得太被动了，对于能力者个人的使用水平有着很高的要求，能用好“窥探命运的眼睛”的人，即便失去异能，其获得成就也会比一般人更高。
在顾乡的想法里，莫望然已经使用得很好了，无论是他在星火会身居高位的经历，还是赤血帮这些年的发展，都是很好的证明，他本身就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大佬。
但是很显然，莫望然自己并不赞成这个观点。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亲友们都越来越相信我，而我也从身边不断发现那些有‘价值’的人，刻意与他们结交，进而不断提升自己的价值，”
“人们就是这样奇怪，当你能够经常和那些‘大人物’一起出现的时候，虽然大人物，以及那些与你同档次的人，并不把你当回事，但这招对地位更低的那些人却非常管用，”
“跟我一样做的人很多，但没有人能做到我这么好，因为我每次都能选到正确的人选，两个帮会争锋，我只要选择老大头顶气柱更长更高的就是了，”
“进入官场后，我专门去结交那些头顶拥有紫色气柱的人就可以了，尤其是那些还没有发迹的，我为了获取这些人的友谊，不惜变卖家产，甚至负债累累，真就是赴汤蹈火！”
随着莫望然的讲述越来越深入，而顾乡也听得更加入神，他心想，这个异能在官场确实好用，属于站队明灯啊，倒是和他经常用“大赢家”来甄别对错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今天突然要告诉自己这么多事情。
“就这样，我先是在帮会里混得风生水起，以我原本接近社会最底层的出身，这已经是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了，后来，我甚至加入了星火会，虽然波折开始多了起来，但总体上也还顺利，我最后一路做到了星火会总会内务部长的位子，仅仅一步之遥，我甚至有望成为副会长，即便止步于此，我也已经是别人口中的传奇了。”
对此，顾乡深以为然，莫望然讲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中也掺杂了几分自傲，但是很快，他的神色便阴沉了下来，
“那时候的我，春风得意，甚至完全忘记了异能之钥里的特别备注。”
顾乡低声念出了才听过不久的那句话——“命运是一本无法翻过的书，我们只能顺从其中的篇章！”
“我以为自己拥有了改变他人，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但殊不知，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亲友们经过我的提醒，确实避免了一些灾祸，但事实并非如此，新的灾祸来得很快，几乎是马不停蹄找上了他们，该倒霉的依然会倒霉，无论我怎么提醒，他们自己又如何提防，最终都难逃噩梦纠缠，而如果他们的面部变成一片黑暗，那么死神很快就会到来，收割走他们的生命，而不管他们怎样严防死守，也都只会让死因显得更诡异而已。”
“我可以看到人们的气柱，但是我改变不了他们的气柱，哪怕我身居高位后，利用手中的权力尝试强行改变，最后都会走向预定的结果。”
“我这才清醒过来，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有改变，而被我告知窥探结果的那些人，同样无法反抗命运的安排，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原本可以在茫然无知中迎接命运，但最后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深渊，这无疑导致了更深的痛苦。”‘
“而更重要的是，我无法窥探自己的命运，这项异能，可以对其他所有人使用，但是偏偏我自己是个例外，这让我更加恐惧，不知道未来究竟有什么在等着我，尤其是知道关于异能的三大铁律后，这种恐惧就更加深入内心，因为我意识到，我终将付出代价，可我却不知道这代价是什么，究竟如何支付，又会在什么时候支付！”
莫望然的声音里并没有恐惧，反而被顾乡听出了深深的遗憾与痛苦，
显然，他已经支付过代价了，否则，堂堂星火会高层，怎么会跑到银昌这个小地方来当赤血帮的帮主呢！
“所以，我不会将窥探的结果告诉你，因为那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又或者，我可以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却不会进行解读。”
顾乡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莫望然，
“莫叔，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对待我的方式就与其他人不同，这也是因为窥探的结果吗？”
莫望然点了点头，回答道：“确实如此，因为你……很特殊，甚至可以说，在我看过的那么多人里面，你是最特殊的。”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顾乡打破了平静，
“我还是想知道，莫叔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
莫望然终于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看向顾乡，脸上则浮现出一种包含了恐惧、惋惜、疑惑等含义的奇怪表情，他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其实，不仅仅是第一次，你每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我都用能力观察了你，包括现在，”
“你知道吗？我现在根本看不清你的脸，在我眼中，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而且，每一次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例外！”
顾乡的瞳孔瞬间收缩，他记得对方之前说过，如果一个人的面部在他的窥探中变成了黑暗，那么很快就要迎接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