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言说的疼痛撕裂了全身的每一寸骨骼和血肉，就像他得知自己其实不是霍夫人的儿子时一样。
那时候他刚恢复会走路，急于去父母面前报喜。
他去了东院，霍督军和夫人正在吵架，吵架的内容是二十多年前霍督军那个未婚妻。
霍櫂不想撞破父母的龃龉，本想退出来，却听到他们提了他的名字。
霍夫人尖锐的声音像是钉子往他耳朵里楔，“我对他不好？纵然知道他是那个贱人的野种，我还是当亲儿子待，冬有棉夏有单，还要我怎样？”
霍督军也很生气，“那是你欠他的，要不是你，你们乔家，他母亲怎么会死？”
霍夫人揪住了他的衣领，“现在你又说这个？当初不是你也同意了去母留子吗？现在又说我和我们乔家的错，霍天荣，你没良心。”
霍櫂如雷轰顶，那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没醒来。
这么死了，倒也好。
那晚，他黑着脸回到西院，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发泄到穗安身上，打翻了她的药，还烫伤她的手。
那时候俩个人并不熟，他看着她眼圈发红，本想赔罪的，却又说不出口。
后来，他到处去调查当年那件事，却给老爷子知道。
老爷子拿黑骑军跟他交换，让他忘记那段仇恨，霍櫂当时也意识到自己能力不够，就蛰伏起来，想要等有力量再报仇。
军火被劫、杀母之仇，这些仇恨如磐石一般压在他胸口，让他日夜难安，一心只想发展势力，报仇报仇。
他忽略了曾经在他最困难时给他温暖的穗安，他不想要她生孩子，是怕霍夫人加害。
他以为他们要过一辈子，有的是时间相守。
他把穗安藏在深宅，就像捂着自己的珍宝，甚至，在外面传他和柳梦萍有奸情的时候，他也放任，这样就可以帮穗安打掩护。
可最后还是徒劳，她是他的妻子，就是原罪。
霍櫂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的左眼流下来，落在那张发黑的面孔上。
母亲的死是他无力，可妻子的死，如果他不报仇，此生不配为人！
老爷子见他眼底发红，杀机毕现，一把拉住了他。
“行舟！”他摇头，“我来，你不能担个弑母的罪名。”
霍夫人哈哈狂笑，“他要杀我？来呀，霍櫂，你来杀我，让全天下的人看看你这个野种不孝不悌，杀母杀舅。”
老爷子一巴掌抽过去，“乔氏，我看你是疯了。”
他这一巴掌把霍夫人的头发都打乱了，她更像个疯子。
老爷子吩咐，“端上来。”
两个粗使婆子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其中一个扳住了，另一个捏住她的下巴，把药汁给灌下去。
霍夫人手脚乱踢腾，一碗药连灌带洒，也进去半碗。
仆妇一放开她，她就抠着喉咙想要吐出来。
老爷子冷冷吩咐，“以后，她就说不了话，带去家庙吧。”
霍夫人嘴角流血，指着老爷子要骂，可喉咙却跟火灼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路上被拖走，她看着霍櫂和霍老爷子，眼睛能瞪出血来。
霍櫂冷冷看着，这都是她应得的。
要不是老爷子保下她，他高低要送她跟乔家人团聚。
霍督军一直呆呆傻傻的坐在那儿，此时才转动眼珠，看着霍櫂。
“你把这个家搅散了，你开心了？”
霍櫂都懒得给他眼神，只对老爷子说：“请祖父尽快跟江东商定婚期，把霍樱送过去。”
“你还要把樱樱送走？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霍櫂不理霍督军，对霍老爷子说：“我军营还有事，先去处理了，这后宅之事，就麻烦祖父了。”
老爷子点点头，“你去吧，家里有我。”
霍櫂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就听到老爷子颤声喊了“行舟”。
他知道老爷子喊他的用意，但他没回头。
有些人，不配备原谅。
……
这些日子，平亰人都知道霍家变了天。
霍督军生病去山上修养，霍夫人去家庙祈福，小妾死了，霍樱仓促定了婚期霍櫂接任少帅，至于他那个乡下来的夫人，香消玉殒。
死去的夫人名叫阮穗安，寓意着岁岁平安，可她却死在了最美的双十年华里。
她死的很惨，尸骨无存，不过霍櫂好像对她也没什么感情，不仅仅没有葬礼，就连墓碑都没有一块。
她就像一粒尘埃，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死了更是无声无息。
反而是那位乔家寡妇柳梦萍，虽说毁了容，但霍櫂为了陪她一起受苦，烧焦了半张脸！
现在，全平亰都在寻找神医，替柳梦萍治脸。
众人纷纷猜测，这位柳小姐，或许以寡妇之身，成为下一任的督军夫人。
苏在在对这种说法是深信不疑的，以至于霍櫂陪着柳梦萍进了花想容的大门，她都没多惊讶。
这些日子，她天天陷在对穗安的怀念里，还发过一次病差点死了，所以精神萎靡，连骂这对狗男女的力气都没有。
柳梦萍戴着帽子，帽子垂下六寸来阔的蕾丝黑纱，挡住了她那张脸，而她身边的霍櫂左脸戴着一副黑皮面具，显得诡异阴沉。
这俩个人，就像走到太阳底下的恶鬼，一进门就带来了属于底下的气息。
柳梦萍看着苏在在道：“苏小姐，我听说你们这里有那种效果很好的祛疤香膏，我全都要了。”
苏在在冷冷的挑起眉毛，“不卖。”
“为什么？”
“因为你贱。”
柳梦萍泫然欲泣，“苏小姐，我知道你和阮姐姐交好，可她的死跟我无关呀。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
苏在在冷笑，“那你去死呀，这副鬼样子，活着也吓人。”
柳梦萍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扭头就往外跑，“好，我现在就一头去撞死。”
霍櫂把人拦住，转头对苏在在说：“把药拿出来。”
苏在在梗着脖子，不怕死的低吼，“要药没有，要命一条，你杀了我吧，正好我去陪穗安。”
听到这个名字，霍櫂的小手指一抖。
柳梦萍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袖，“行舟，你可千万别生气呀，苏小姐也是悲伤过度。”
苏在在看着她假惺惺的样子，忽然笑起来，“柳梦萍，听说你在寻找神医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