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櫂大军开拔那天,全城欢送。
穗安没有去。
已经告别过了,再去徒增伤感。
但她没想到,霍櫂刚走,司枭竟然来了。
还带着墨墨。
穗安都愣了,“不是江东要开战了吗?你怎么来了?”
司枭把墨墨推出来,“当了你几年的儿子,我看你一点不喜欢他。”
穗安想要把墨墨搂在怀里,可小少年有些害羞。
现在的墨墨已经十一岁,比穗安矮不了多少,一张小脸儿紧绷,越发的跟司枭像了。
司枭取笑他,“在家天天念着你这干娘,现在怎么不好意思了?”
墨墨瞪他一眼,然后走到穗安身边。
穗安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们的墨墨长成大小伙子了。”
司枭道:“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说完,还递给她一个盒子,盒子上面有封信,写着俩个熟悉又触目的大字,“遗书”。
穗安的眼瞳震了震,“枭司令,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枭难得的严肃,给穗安行了个军礼。
“顾大夫,江东一战,司某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我没什么可牵挂的,唯独这小子……希望您当亲子照看着,这匣子里有我在国外的存款,足够你们过完这辈子。”
一个俩个的,都这么说。
穗安心头酸涩,虎着脸说:“要照顾你自己来,当父亲的哪能这么不负责任?”
司枭笑了,“怪不得老霍放不开你,太可爱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要是没有战争多好,我也跟老霍竞争一下,娶你回去给这小子当娘。”
如果平日里他说这些混不吝的话,穗安会觉得他轻浮生气,可现在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那你一定要活着,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呢?”
“那霍櫂呢?”
“他?也好好活着,到时候我们成亲你请他去当伴郎,岂不是更有意思?”
司枭哈哈大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就这么干。”
说完,他拽过墨墨,用力揉搓了他的头,“小子,你不是一直希望老子去死吗?你很有可能要梦想成真了。我死了,你也别想江东军的位置了,这碗饭没那么稀罕人,你……可以去南洋,读读大学泡泡妞,做什么都比这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好。”
墨墨不说话,黑漆漆的眼眸里有水光。
司枭不是婆妈的人,他冲穗安摆摆手,“行了,我得赶紧回去,这次战役我们江东军是主力,要是主帅不在可被老霍抢了功劳去。顾大夫,拜托你了。”
穗安想要说什么,可喉咙肿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司枭又狠狠的看了墨墨一眼,“你,跟你妈妈不太像。”
看着他摇摇晃晃的高大背影,墨墨忽然追了出去。
他小手放在身侧握成了拳头,冲他大声喊,“司枭,你是英雄。”
司枭没回头,随便扬着手里的腰带,“滚,老子是英雄狗熊用不着你来说。好好吃饭,老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高半头。”
人都走远了,墨墨还一直看着,穗安走过来,发现他哭了。
穗安把他拉到怀里,“想哭就哭,不丢人。”
墨墨的声音很轻,“要是还能再见到他,我要喊他一声父亲。”
“会的,一定会的,他们一定会胜利。”
每个人都盼着他们胜利,可胜利不是用嘴说的。
穗安从霍櫂离开后,就密切注意着军报战况。
这次大战,燕都军、江东军、平亰军、滇南军一共投入了75万人,而桑军,只有不到30万。
但我们的军队缺少机械武器,飞机也只有三百余架,而桑国有战机两千,航母十多艘,还有战列舰、巡洋舰火力支援,地面上有重炮、装甲部队。
就在这种敌我优劣明显的情况下,我们出动飞机七十余架轰炸敌军司令部,飞行第一大队队长苏在东直冲桑空军,片刻后就击落敌军一架战机,然后带领空军战士勇猛出击,击落敌机十几架,逼得敌人的航空联队队长剖腹自杀。
看着报纸上的这些文字,举国欢腾。
一直以来,我们都被敌空军压制的很惨,没想到建立没几年的飞行部队也这么厉害。
苏在在抱着穗安又叫又跳,“是大哥,是我大哥。”
报纸上那个英俊的男人,就是苏在在的大哥。
在在激动完了还担心,“希望我大哥平平安安的,大嫂刚怀了孩子。”
穗安握紧了她的手,眼含热泪说了声会的。
从战斗开始,她就跟霍櫂断联了。
司令部那边她去过几次,驻守的军官说他一切都好,穗安也就没再多问。
又过了几天,面对敌人的疯狂反扑,战况出现了变化。
这批空军精英面对敌人几百架飞机轰炸,全部殉国。
苏在东的飞机被高炮击中,他被迫跳伞,因为风向突变,他落入了敌人的阵营中。
敌人很兴奋,想要活捉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靠着装备落后的飞机击落他们那么多先进的战机。
苏在东连续击毙五名敌人后,把枪里最后一颗子弹送给了自己。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看到这个消息,苏在在晕了过去。
苏家心有准备,可还是承受不起这个结果。
苏大嫂因为悲伤过度差点流产,最后顽强的把孩子保下来。
她得活着,孩子也得活着,给苏大哥留个后,给这个国家留有希望。
……
战斗还在继续。
激烈的不敢想象。
一个一个师扑上战场,不到三个小时就被敌军消灭干净。
这个战场就像一个大熔炉,填进去就熔化了。战斗打得惨烈,战壕被炸平了,士兵们只能用战友的尸体来构筑工事,死者的鲜血染红了军服,流满了大地……
7月3日凌晨,司枭率领江东军在杭萧和夹口向敌军发起进攻,经过几番血战,他率部连续攻破了桑军十几个堡垒,并于下午6时攻击前进到了最后一个据点。
只要拔除这个据点,敌军大本营触手可及,面对敌人密集的炮火和头顶上的飞机轰炸,司枭一马当先,冲杀在前面。
此刻,将不惜高低,军无分老幼。
敌军一看立刻疯狂阻击,司枭被炮火击中,当场……殉国。
穗安看到报纸上的消息时,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司枭,那个狂妄张扬的男人,死了。
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下来。
穗安喊来墨墨,他也看了报纸,此时异常的冷静。
穗安把那个匣子拿出来,“他的遗书在里面,你看吧。”
墨墨深吸了一口气,打开。
信封里先掉出一颗扣子,是女人旗袍上的珍珠扣。
这封信,是写给墨墨妈妈的。
句句不提悔,句句都是悔,不是悔恨要了她的清白,而是悔恨当初把她让给了亲侄子。
最后一句是写给墨墨的,“如果没有我的尸体,就烧一件衣服吧,然后把我跟你妈妈葬在一起,她纵然不愿意,我也要再卑劣一回。”
墨墨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湮湿了黑色的字迹。
他终是喊出了那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