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穗安最近运气很好,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顾玖的信儿。
俩个人在茶楼见了面,他身边还带着个中年男人,眼底有块青色胎记。
穗安整个人都炸了,她从最初的呆滞变成了激动,扑上去紧紧揪住男人的衣领子。
“是你,我记得你,快十年了,是你把我妈妈抓走的。”
男人忙摇头,“不是的,我们只是请兰夫人去给人治病。”
“她现在在哪里?”
男人垂头,“她……去世了。”
穗安的脑袋嗡的一声,先是头晕目眩,跟着传来一阵疼痛,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切割着她的神经。
不,不会的。
她用力咬着下唇,手指抠入到掌心里,直到传来黏腻的痛感,她才恢复了一点镇定。
顾玖担忧的看着她,“安安,你没事吧?”
穗安微微摇头,她问那个胎记男,“什么时候去世的,怎么去世的?”
“三年前,她从燕都回平亰,在路上遇到了平亰少帅跟人火并,被流弹击中……”
“什么?”
穗安觉得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一场伏击,竟然连接着毁她一个人?
顾玖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让她在座位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穗安,人死不能复生,你冷静点。”
冷静,如何冷静?
这几年,她一个人待在霍家冰冷的后宅里,余生能跟母亲相见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现在有人却告诉她母亲早死了,从此后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顾玖看她还在发抖,不由伸手把人抱住,轻轻拍着。
“穗安,你要坚强,既然你母亲还要回来找你,说明她从来都没放弃过你,她一定想要你活的更好。”
说着这些无力的话,他是很心疼的,更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顾玖道:“不如今天先算了,人就在我那里,你随时可以见。”
穗安摇头,“不用,有些事我今天不问清楚会很难受。”
“那你问。”
穗安看着胎记男,目光冷峻肃然,她绕着他转圈,却不说话。
男人垂着头,眼神犹疑不安。
忽然,穗安手里多了几根银针,迅速的插入他后颈的几个穴道。
男人顿时觉得像是有虫子爬到了体内,起初有点麻痒,再巨痛,又痒又痛,像是火烤。
他瘫软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抓着皮肉,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吼。
顾玖这种杀人如麻的帮派头子都动容了,而穗安却一脸冷静,蹲在男人面前。
“痛苦吗?”
“求你,救救我,我不敢了。”
“那你要回答我的话。”
“好,好,我说。”
看着男人扭曲的脸和豆大的汗珠,穗安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干什么的,你为什么要抓走我母亲,让她给谁治病……”
她问出一长串问题,并不担心男人记不住,相反的,被从燕都带到平亰,这些问题他在路上就该考虑过上百遍。
“我叫周番,是燕都威远镖局的镖师,八年前我们接到了一笔生意,重金去涿州的行草镇去抓一个叫阮心兰的女人,我不知道我的雇主是谁,更不知道抓了女人去做什么,只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把女人的孩子弄到了江里……我愧疚了好几年,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跟阮心兰相见,可没想到三年钱她又找到了镖局,要我们送她回平亰。”
穗安越听,手握的越紧。
“兰夫人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一路行到青州,在郊外的茶寮遇到了押送火器的霍少帅,他们跟一帮神秘人发生了大厮杀,兰夫人中了流弹死亡,我躲在死尸底下才侥幸活命,几个同伴却都死了。”
“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信你?”
“给给你这个。”
周番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了穗安手里。
穗安哆嗦着手,打开了布包,里面是一本淡蓝格子的本子,封面用簪花小楷写着“心兰小札”。
她喜极而泣,就是这个,没想到母亲竟然随身携带,没有给她那个便宜爹给祸害了。
她打开第一页,上面有褐色的血迹。
她立刻闭上眼睛,把札记紧紧捂在心口。
地上的男人拼命磕头,“小姐,我都说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穗安拔出他脖子上的针,失魂落魄的走到桌子前坐下。
顾玖让人把周番拖下去。
他重新沏茶,还给她点了个“福”字。
穗安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谢谢顾玖哥。”
他眼里掩不住的心疼,“抱歉,没有带给你好结果。”
“也许这就是命!对了,那次给你的钱一定不够吧,我……”
“你帮我敲定了那么一大笔西药生意,回扣还没给你,两抵了。”
穗安现在没心力纠结,就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
走到茶楼门口,他喊了她的名字。
“穗安,如果难过就好好哭一场。”
她冲他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就像开到荼蘼的海棠花,一片片凋零在春天最后的一场雨里。
回到了林石路,穗安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抱着母亲的手札,她无声的大哭了一场。
她其实是私生子。
母亲是在D国结婚,回到平亰的时候怀孕三个月。
外公被她气的一病不起,为了抚慰父亲,她和家里学徒成了亲。
小学徒承诺她会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孝顺老人好好经营家里的生药铺子。
开始几年,却是也是这样的。
可随着小学徒掌握了家里的大权,他的真面目也露出来。
敛钱、弄权,最后家里的一切都归他管,他娶了小妾。
穗安当时已经懂事,很气愤的去找母亲问,谁知她笑着说:“这是我们欠他的。”
哪怕后来他把她们赶到乡下,母亲也没怪过他,反而说他给了穗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这辈子就欠他一次。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穗安哭得眼睛肿了喉咙也痛,整个人都头重脚轻。
她觉得自己要生病了,就想要去煮点草药喝。
刚打开门,就看到霍櫂满脸怒气的站在那儿。
她轻诧,没等说话就给霍櫂捏住了脖子,“阮穗安,你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