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张破门感到了一阵眩晕，他当即跪在地上，然后就注意到，狄老的幻影和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人皮书被幻影从台子上拿下的时候，整个空间之中都传来一阵阵高昂的嘶叫声，张破门本想抬头看看这声音究竟是由什么可怖之物释放而出，可书中仙却强行按住了他的脑袋。
“别看！”
这是命令，而非建议。
张破门只得低着脑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等待，直到那声音逐渐消失在他的耳边。
“现在好了吗？”
书中仙那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张破门这才抬起头来，他看向四周，只见周围的台阶上都留下了人力难以为之的古怪裂痕，而另一旁，狄老的幻影则缩在角落里，抱着手中的人皮书喘粗气。
而他的内心自白再度开始：
“从我得到它的时候，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四周的画面被怪力翻覆，好像一碗水一般被搅起涟漪，张破门看着那些场景塌陷，幻影和狄老的声音离他远去，心中突然有一种难过，他大概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份，有关狄老的记忆了。
在灰暗之中，一个影子慢慢的浮现在张破门面前，在它身上，披着一块破布，借此来勾勒出人的形状，至于其中的躯壳，是完全没有的。
“他人呢？”
那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和书中仙有些莫名的相似。
张破门大概知道它问的究竟是谁，便老实回答道：
“狄老，已经去世了。”
他们之间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的，是一声叹息。
“那么，你就是他之前喃喃自语中，打算托付的那个人吗？”
“啊？”
张破门有些茫然，他并不清楚狄老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和这本书究竟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书中仙的影子却缓缓的冒了出来，露出了一副狰狞面容。
“真有意思，想不到在这里，竟然能够遇到同行啊。”
那影子抬起头，看着书中仙的虚影，似乎如临大敌。
一白一黑就此对峙，看着气氛颇为紧张。
张破门先前能够清楚的察觉到这影子并无恶意，便在一旁劝架道：
“虽然不知道阁下在说什么，不过狄老死前，我确实是他名下的弟子就是了。”
“那就是可以托付之人了，但你身上已有一个神位，恐怕是没有我的地盘了。”
张破门点头颔首，虽然这位看起来实力也不弱，不过他可不想脚踏两条船，自己要是表态不对，把这两位全得罪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可他万万没想到，书中仙在凝视良久之后，却突然发表意见了。
“这小子天资非凡，神位不要紧，有我在，他承受的住。”
“你要托付，可以，但得把自己的身份讲明白。”
“可仙家，你不是自己也从来没把身份讲明白吗？”
“闭嘴！”
看着两人在那边争论拌嘴，影子发出呵呵的笑声，只是听起来却没有什么感情。
“类似的问题，那家伙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曾问过，只不过，我给不出他什么确切的答案。”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你可以把我称之为，徒悲。”
“因我是那些人们，过去犯下的罪行和错误的化身。”
这个说法让书中仙和张破门停止了争吵，一人一神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疑惑。
“仙儿，你看这位，你认不认识？”
张破门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感觉书中仙的人脉应该很广，这个影子既然被它叫做同行，那么有没有威胁，书中仙应该知道。
“不认识，我只能看到它身上凝聚的怨气，先不论其他，至少不是这几百年内出现的仙神，也不再三界六道之中啊。真是奇怪。”
书中仙心中没底，张破门心中更没底，他脑袋里还想着之前书中仙的戒告，若是随便收揽什么阿猫阿狗，很容易惹祸上身，虽然这位没有恶意，可他身上的那些气息却异常邪恶，就连本体都是由人皮构成，实在是让张破门颇为忐忑。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称自己为徒悲的影子，却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完成上一个同伴的夙愿。”
“他因为不愿意再使用我的力量而将我尘封，现在我重现天日，而他要做的那件事情，总得有人做完。”
“即便你不接受，我也会找其他人，不过，那家伙至少更希望，那个人是你吧。”
又是一阵沉默。
张破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这瞬间，他周围的场景瞬间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个小店，还是外面那黯淡的夜色，只是在他的脑海之中，多了一个声音。
获得新同伴了！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这是徒悲和书中仙的友好招呼。
“你可别对这小子动手动脚，有我看着呢！”
书中仙却并不想理会这个同行，说话总是带着一股火药味，不过徒悲似乎并不在意。
张破门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也对书中仙的护短产生了一丝暖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徒悲，你这本人皮书，究竟有什么秘密？”
张破门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主要是因为人皮书他只能翻开扉页。
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徒悲的正面回应，就好像书中仙从不会提前为张破门开放简牍一样，徒悲的书，也只有在使用时才能被打开，这也是它们这些书灵的规矩之一。
“秘密隐藏在过去，需要你自己去发掘。”
比起书中仙，徒悲说话总是有一股文绉绉的味道，一点都不接地气。
不过这样倒也算新鲜，得到新神仙助力的他，心中因狄老之死所产生的悲哀也稍稍被冲淡了一些，他脑袋里记着那一件事，也就是徒悲所说的，那个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尽管现在的他，还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付出什么，但得到徒悲的帮助，也许是个不错的开始。
“以后的日子，也许会过得更好吧。”
张破门将所有东西放回原处，将灯熄灭，临走前，将菩萨的香灰抹平，插了三根新香。
他关上门，拉下卷闸，独自一人，朝着未知的黑暗缓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