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平息下来,兰寿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重新泡茶呈上,朱夫人的怒气也渐渐平缓。
玉容道:“夫人这回可信了?咱们的交易可否成交?”
以廖姨娘交换四姑娘的亲事。
透过袅袅茶雾,朱夫人怀疑地打量玉容:“我们府上姨娘的事情,娘娘如何得知的?”
这个问题,和廖姨娘有私生子一样严重。
玉容从容笑道:“四年前,本宫尚未进宫,有一日来白马寺上香,恰好遇见那嬷嬷和廖姨娘密语,本不以为然,后来听话里带了贵妃,这才留心。”
贤妃四年前进宫,正好对得上。
朱夫人道:“四年前的事,为何今日才听娘娘说?”
“本宫进宫时,只是个贵人,夫人会相信本宫的话吗?”玉容笑道,“再说贵妃娘娘和本宫从前来往不多,直到前些日子才熟悉起来的。”
正巧丹鹊进来辞行,朱夫人问:“贵妃和贤妃来往甚密?”
丹鹊点头道:“贤妃娘娘对贵妃极好。”
朱夫人信了两分,继续问道:“除了四姑娘的消息,娘娘还听到什么?”
玉容道:“当时那嬷嬷十分谨慎,本宫没有听到更多。”
“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算计我家?”朱夫人蹙眉吩咐道,“兰寿,你让人盯着庙里,留意那嬷嬷,若是出现便即刻来报。”
兰寿应了。
前世,那嬷嬷大约每月十五出现。
不过这点,玉容并未提醒朱夫人,
朱夫人处理了家事,方道:“方才娘娘说的亲事……”
亲事其中又有什么玄机,如今朱夫人不敢对贤妃等闲视之了。
“刘平和林正召不是本宫的血亲。”玉容嘴角勾起微笑,“刘氏和本宫的恩怨,想必夫人听说过。”
朱夫人道:“听说刘氏泼辣,从前对娘娘不好。”
“何止不好,我们简直就是生死仇人。”玉容目光露出仇意,“本宫巴不得刘氏过得不好。”
朱夫人笑道:“她毕竟是嫡母,占着名分,娘娘位份虽高,恐怕也奈何不得她。”
玉容笑着抿茶道:“本宫也估计,夫人对四姑娘也是轻不得,重不得。”
朱夫人笑道:“娘娘深知我心。”
好歹朱惜月名分是嫡女,又深得相国和贵妃怜惜,但若有这么个人在眼前,确实如鲠在喉。
“将朱惜月嫁过来,让刘氏磋磨她,给她罪受。”玉容笑道,“至于刘氏,本宫想让她误以为娶了高门嫡女,胃口高高的,其实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朱夫人笑了:“娘娘好算计。”
玉容道:“本宫与人为善,可惜刘氏屡屡欺负算计,这此本宫回府,受了不少气,这才不得已出手的。”
朱夫人抿茶水道:“娘娘说的计策,容我再想想。”
玉容笑道:“本宫静待夫人消息。”
两人心照不宣,相对而笑。
朱夫人话里有话:“贵妃心性纯良,娘娘若能重新入宫,还得帮衬她几分才是。”
“贵妃如同我姐姐,本宫绝不会害她半分。”玉容许诺,“若违此誓,让本宫灰飞烟灭。”
玉容知道朱夫人的心结,主动发誓。
送走玉容,朱夫人看着府内满地鸡毛,疑惑问兰寿道:“听说贤妃清高不问世事,这也太大相径庭了吧。”
兰寿道:“或许是刘氏逼迫的缘故。”
朱夫人不信:“刘氏真敢给贤妃气受?”
兰寿细细回禀道:“听说贤妃回府后,刘氏给她送剩饭菜,林南风抢贤妃的衣裳首饰,听说刘平那厮居然还敢调戏贤妃。”
朱夫人问道:“刘平就是贤妃要说亲事的那个?”
兰寿不屑道:“刘平是刘氏的侄儿,多年借口科考寄居在刘府,真当自己是正牌少爷了,书读得不好,吃喝嫖赌却无所不为。”
朱夫人道:“刘府那草包公子呢?”
“那真是个草包,刘氏泼辣,养出的儿子唯唯诺诺,半分主见没有,也不读书,偏又生得好看,刘氏一门心思想要将儿子卖个好价。”
朱夫人笑道:“刘府真是奇葩,怪不得贤妃想离开。”
兰寿迟疑道:“夫人,这门亲事咱们能做吗?毕竟四姑娘名义上是嫡女,若嫁差了,贵妃娘娘面上不好看。”
朱夫人冷笑道:“老爷喜欢清流,刘府两个公子都没有入仕,正符合条件。朱惜月不过是舞女之后,能加入官宦之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既然刘氏和林南风如此,正好能替自己出心头恶气。
兰寿道:“是。”
朱夫人笑道:“这亲事我看做得,你稍后去林府,瞧瞧刘平和林正召的情形。”
兰寿道:“是。”
玉容在回府的路上,闭眼想心事。
若朱惜月嫁过来,便逃离了朱夫人的手心,暂且无性命之忧。但刘氏不是省油的灯,若发现朱惜月无用,只怕她的日子也不好过。除了定亲,自己还得为朱惜月筹谋退路才是。
突然轿辇猛然停下,玉容回过神道:“怎么不走了?”
绿绮轻声道:“杜将军在外头。”
周遭是僻静幽深的巷子,阴面没有日光,十分安静。
玉容掀起帘子,只见杜维岳塔一般站在轿前,脸上带了欢喜、惶恐和希望。
“若兰,我和你说几句话。”杜维岳让绿绮和轿夫回避,自己来到玉容跟前。
玉容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只能微笑:“何事?”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杜维岳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道,“那日你说不能陪我,我心里如同沸水,吃不下喝不下睡不着。若兰,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短短几日不见,杜维岳眼里尽是血丝,发青的胡渣更显得憔悴。
玉容硬起心肠道:“杜将军,本宫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杜维岳惊愕道:“什么叫不记得了?”
“本宫不记得你,不记得咱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记得自己是大梁贤妃。”玉容的口气带了歉意,“所以,杜将军抱歉,你说的本宫一句都不明白。”
杜维岳急了,拉着玉容的手道:“从前那么多的美好,难道你都忘了?”
玉容心里叹息一声,抽出手道:“本宫忘了,请杜将军也忘掉吧。”
杜维岳苦苦哀求道:“你忘了的,我会慢慢陪你再想起来的。若兰,请你不要放弃,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怎能说散就散。”
说罢,高大的男儿泣不成声。
玉容叹息道:“咱们先各自回府,其他从长计议吧。”
绿绮上前轻声道:“将军,这是外头,恐人多眼杂。”
杜维岳虎目含泪:“你们先走,我看着你们离开再走。”
帘布落下那一刻,玉容看到,杜维岳眼里难以言喻的痛楚,表情似乎失去了最珍视和爱重的一切。
路上玉容不说话,心情低沉。
杜维岳的苦痛,或许时间才能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