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渐渐老去,认祖归宗的心思也越强烈,对于权势反倒会看淡。朱以时如今急切盼望有孩儿能继承他的香火。
清官难断家务事,太后瞧着朱成熙和朱贵妃:“你们的意思呢?”
朱贵妃瞧着朱成熙。
朱成熙不知所措:“要不接回府?”
朱夫人骂儿子:“若两个妖精生下儿子,你如何立足?”
朱成熙摸着头道:“京城其他府上嫡子庶子一大堆,倒也热闹。”
朱夫人骂道:“朱府是我父亲留下的产业,岂能被外头的野孩子夺了家产。”
朱以时寸步不让:“什么野孩子,说得难听,那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自己从俸禄里掏银子,不要你一个铜板。”
朱夫人道:“此刻说得好听,将来的事情谁知道。”
朱贵妃安慰母亲道:“要不去母留子,将孩子留下养在母亲名下,生母远远打发走。”
“不是自己生的孩子,怎会和自己心贴心?”朱夫人瞧了玉容一眼,“留着说不定还是后患。”
朱以时道:“生母和孩子必须都留下,若是不留,我走。”
多年的怒气,这一刻似乎全部蓬勃而出。
太后转向玉容道:“惜月,你怎么说?”
一边是丝毫不让的朱夫人,一边是早已不满的朱以时,两人剑拔弩张。
玉容笑道:“母亲不想府里再有别的孩儿,父亲却不想失去孩儿,女儿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朱成熙笑道:“四妹妹的主意必定好。”
太后道:“你说来听听。”
“若要解决此事,唯有三个不字。”玉容伸出三个指头道,“不给身份,不入族谱,不分家产。”
朱以时道:“你详细说下去。”
玉容侃侃而谈道:“第一不给身份,请父亲将这两位女子养在外头,平时不能抛头露面,只当外室养着。第二,她们生的孩儿,不入朱氏族谱,不算朱家少爷。第三既然不是朱府少爷,那么便不分家产,家产全是哥哥的。”
太后微微点头。
朱夫人哼了一声,这条件倒是勉强,只是不知朱以时这个老奴才肯不肯。
果然,朱以时摇头道:“家产还罢了,可是两个孩子无名无份,将来如何立足?”
玉容笑道:“入不了朱家族谱,可以让他们姓秦,建秦氏族谱。”
改姓归宗是朱以时平生心愿,听到可以让孩子姓秦,新开的族谱自己甚至是第一代老祖。
他心动道:“这个主意尚可。”
太后道:“既然都同意,那么就按惜月的办吧,相国好好当差,成熙也不许闹了,好好回书院读书。”
兰寿带了朱成熙下去。
朱以时也谢恩告辞。
朱夫人见朱以时脸上带笑,心里觉得有刺,不依不饶对玉容道:“若开秦氏族谱,你也改姓秦吧。”
玉容孑然而立,垂泪不语。
朱贵妃不知玉容的身世,吓得起身道:“母亲说的什么话!”
“朱月娥!”太后的眼神变了,“你跟哀家过来。”
朱夫人随着太后进了内殿。
朱贵妃安慰玉容:“你别往心里去,想必是你替父亲出主意,母亲将气撒在了你身上。”
玉容挤出笑道:“不论如何,惜月都当大姐姐是亲姐姐。”
朱贵妃搂着玉容叹气。
内殿里,太后盯着朱夫人杀伐之意显露。
朱夫人低声道:“姐姐。”
“哀家没有你这个蠢妹妹。”太后金戈铁马坐在凤椅上,昔日英姿不减,“你自己蠢,生的一对儿女也蠢。”
虽然宠爱朱成熙,但太后口中并不留情。
“哀家不仅是你的姐姐,还是朱府的定心骨。”太后道,“朝中多少大臣盼不得朱府早日倒了,哀家辛苦支撑为的什么?”
太后一拍桌子,“为的朱府嫡庶旁支好几百人。”
朱夫人道:“若没有姐姐,朱府早跨了。”
虽然朱以时是首辅,但他有外心,担不起朱府百年。
“哀家观察好些年,朱府上上下下没有半个合适的继承者,唯独只有惜月。这孩子聪慧孝顺,眼里有朱府有成熙,将来可堪成为我朱府定海神针,你呢?你做了什么?”
太后指着朱夫人骂道:“为了你可笑的嫉妒,你居然让惜月改姓?你是想让我们朱府早亡吗?若是惜月姓了秦,你以为你一双蠢儿女能守住朱府家业?愚不可及。”
“四丫头心机深沉,太后不要被她骗了。”朱夫人一口气说了探月毁容,被戏子糟蹋的事,又说起皇帝似乎对她有意。
最后朱夫人道:“臣妹知道,太后前些日子生病,四丫头衣不解带伺候,得了太后信任,可是若四丫头是有心为之,特特蒙蔽太后的呢?”
慈宁宫廊下,玲珑活泼叫着“太后吉祥”,窗下的银丝香囊发出清脆声响,花瓶里的荷花带着嫩嫩的莲蓬。
太后斩钉截铁:“惜月不会。”
朱夫人道:“若是四丫头有心讨好太后,另有图谋,以她的才能,反倒是朱府最大的祸患。咱们朱府百年基业,不能不防。”
太后闭着眼睛盘算。
朱夫人道:“姐姐,不能养虎为患呀。”
“哀家会再分辨一次。若惜月是假意,哀家不会放过她,可若她是真心,今后哀家绝不许你动她一根毫毛,不然……”太后睁眼精光四射,“哀家不会因为一个妹妹,放弃整个朱府。”
朱夫人吓得惊呆了。
等朱夫人退下,太后的精气神似乎被抽走,倚靠在软垫上,吴传功为她按摩头。
太后吩咐:“你去大牢找一个有家室的死囚,替哀家办一件事……”
吴传功细细听了,退下当差,换了玉容进来伺候。
玉容进殿,跪在太后跟前请罪。
太后温和笑道:“惜月,你何罪之有?”
“惜月得到太后赏识,三姐姐心中嫉恨,回府后她抱着猫儿想要划伤惜月的脸。惜月心里恼怒,在面霜里头加了猫薄荷,反让猫儿划伤了三姐姐的脸。”
太后戎马一生,在宫廷恶斗中胜出,什么没有见过,瞒着她是最不明智的。
玉容选择了坦白。
太后不怒反赞道:“快意恩仇,做得极好,换成哀家也会这么做。”
玉容继续道:“廖姨娘替三姐姐报仇,想用戏子毁惜月的清白。惜月索性将戏子扔到三姐姐院子,让廖姨娘自尝苦果。请太后降罪。”
太后继续赞扬道:“哀家觉得痛快极了。”
玉容垂泪:“只是母亲对惜月有了介怀,甚至要将惜月逐出朱府。”
太后道:“有哀家在,你便是朱府名正言顺的嫡女,谁也不能赶走你。”
玉容再三谢恩。
太后缓缓问道:“你父亲身边的那几个女子,不是你安排的吧?”
玉容否认:“这些日子,惜月一直陪伴太后,绝没有做过此事。”
有的事能承认,有的死也不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