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半,张易阳走不动了,歇息了一下,坐了一下,坐的时候在数数,数到五十就不允许再坐。他知道的,在树上摔下来,开始的几小时不会觉得痛到无法活动,但过了几小时会出现不适,会开始钻心的痛。好比打架,被人砍了一刀,当时不会觉得痛,还能追砍回去,但是过后可能一命呜呼都不一定。
张易阳继续走,腿发软,每走一步都想摔想摔的样子。
差不多到了,张易阳看见苏凝,不过苏凝不是在那棵大树下面,而是在上山的石子路上面,距离那棵大树有一百多米左右,她在爬,很努力往上爬。
张易阳能想到,因为昏迷太久,苏凝等到绝望了,要上来找,不过她太虚弱,无法走路,只能爬,雨砸在她身上,她整个人都脏兮兮的,尤其是头发,已经完全散了……
张易阳冲下去,他心里非常难受,哪怕浑身很痛都咬着牙忍着冲下去。可就在距离苏凝十多米的时候,苏凝看见他的那一刻,他忽然摔倒了,下巴瞌在石子路面上,痛的几乎又昏了过去。他很用力咬舌头,却暂时无法站起来,只能爬,一点点往下爬,苏凝则往上爬,她在哭,泪流满脸,一边爬一边说着些什么话,但声音很小,而雨声却很大,听不清楚。
终于,张易阳爬到了,捉到了苏凝的指尖,然后抓住了手,再然后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
苏凝一直在哭,不过哭不出声音,只有哑哑的含糊的响声。
“没事了、没事了!”张易阳也哭,看着苏凝的凄惨模样,不自觉泪流满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更不知道苏凝做错什么,她那么善良,那么好,为什么?出个游而已!
张易阳勉强坐起来,重新搂着瑟瑟发抖的苏凝,她浑身都是湿的,张易阳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她又发烧了,不过不算很高。弄好苏凝那脏脏的、粘着沙土的头发,全部拨到后面,检查了一遍她的全身,手以及脚纷多处擦损,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映在眼帘,张易阳无疑很心痛。
“我们走吧。”张易阳用力咬着牙,强忍着痛楚站起来,他成功了,更成功的抱起了苏凝。
张易阳走的非常慢,一百米的距离走了很久很久,好几次都想放弃了,顶不住,他的脚已经完全麻木。幸好他走到了,走到竹筏边上,把苏凝放在地面上,让她坐着,她坐不稳,趴着,看着昂天躺在傍边的张易阳。
雨打在脸上,很痛,漫天都是雨线,但张易阳觉得那不是他的末日,他又坐起来,开始扎竹筏,用可以完成的最快速度扎好,推到水边,让竹筏的一头下水,随即他把苏凝抱上去,让她躺在门板上面。然后张易阳自己站上去,虽然竹筏的另一头还在岸上,还没有出水,却摇晃的厉害。
张易阳第一反应是蹲下来,但蹲下无法撑竹筏。而且,张易阳发现竹筏不足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做的太小了点。最后张易阳做了个决定,他不坐了,让苏凝在上面就好,他走桥过对岸,不过要先试试桥的水的深浅。
张易阳深吸一口气,往桥面走,一步步走出十多米,最深的位置差不多到脖子,他记得桥中间比较平衡,他已经走了十多米远,前面最深的地方也就到脖子左右,应该是可以完成的。
走回去,休息了一下,和苏凝说了一声,张易阳随即推竹筏下水,万幸,竹筏可以承受苏凝一个人的重量。
湖水很平稳,没有流向,推起来不是特别费劲,就是张易阳走的稍微有点慢,可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来是体力严重不支,二来是必须小心慢走,所以过了很长时间,张易阳才把竹筏推出几十米远。而那个过程,趴在竹筏的苏凝一直都看着张易阳,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眼皮好几次都要掉下来,只是在强撑,默默注视着张易阳。
走了超过一半路程,张易阳累的不想动了,不过对岸越来越近,只要再坚持,就能够成功,就能得救。
张易阳告诉自己坚持,咬着牙坚持,他以为只要坚持就能战胜一切,就会成功登录对岸,可意外还是发生了,他脚下踩到一块小石头滑倒了,额头直接撞上门板,晕晕的,天旋地转,推着竹筏的手不自觉放开了,整个人往下沉,湖水从嘴巴以及鼻子快速涌进去……
一刹那,张易阳弱水了,湖水从嘴巴以及鼻子迅速涌进去,他被呛到了,但那一呛却把他呛醒了,他立刻游起来,探出脑袋不停咳嗽,咳完了大口大口喘息。
看了一眼苏凝,发现苏凝又哭了,扁着嘴巴,很可怜的样子,张易阳说:“没事,命大。”
张易阳发现有东西遮住了视线,伸手一摸,是血,额头流血了,他知道要赶紧过对岸,否则失血都得失死。
张易阳奋力推着竹筏往对岸走,视线老受阻,走出十来步就要抹一下,一手都是血。
苏凝一直在流泪,看着张易阳的额头,然后要撕自己的裙子,只是并没有多大力气。而且,裙子的质量非常好,撕不烂,撕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
“没事的。”张易阳知道苏凝是想给他止血,而他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到对岸。
推着竹筏继续走,苏凝仍然在哭,看着张易阳默默流泪,张易阳想安慰她,但憋着一口气,怕一开口说话就再也推不动,他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弱,速度越来越慢,他明显感觉到。
苏凝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苏凝知道张易阳在看什么,但没有丝毫闪躲,更没有松手。那一幕令张易阳非常感动,一个女人拆了内衣给一个男人止血,不足以感动吗?而且春光乍泄都不介意,那是个伟大行为。
张易阳想着、感动着,不过没有停止继续推竹筏的动作,直到竹筏另一头撞了一下,他才醒悟过来。
到岸了……
到岸了,终于到岸了……
张易阳爬上去,趴着竹筏歇息了一下,然后扶起苏凝,他已经没有力气背她,只能扶着她走。苏凝虽然很虚弱,但她百分百配合着张易阳,而那半只文胸,还挂在张易阳的额头顶。
越来越近酒店,只剩下几十米的距离,看见人了,张易阳用尽力气喊了声救命,然后摔倒了,和苏凝一起摔。那一摔,张易阳再也爬不起来,趴在地上,看着同样趴在地上的苏凝,他笑了,但苏凝又再度泪流满脸,哭了出来……
张易阳感觉有人走向他们,不止一个,很多个,脚步很是杂乱,一边冒着雨跑一边大声喊。不过那是张易阳最后的意识了,他们喊什么,张易阳并没有听清楚,但有个事情他知道,他在流血,不但额头流血,嘴巴也有血溢出来,流在手里……
……
六天后,在距离云禾最近的一家医院里,冷罗刹走进病房,张易阳的病房:“他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张易阳已经昏迷了六天,冷罗刹刚刚得到的消息,何巧告诉她的,何巧则是郭婷告诉她的。冷罗刹问的是马宁燕,大家都忙碌,只有马宁燕空闲,所以白天她负责看守张易阳,直到晚上郭婷接班,然后凌晨由护士负责。
“不太好。”马宁燕老实回答。
“医生怎么说,告诉我。”
“伤太重,不知什么时候醒,或许一星期,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又或许……”马宁燕没说下去,说不下去,想哭。事实上马宁燕哭过,张易阳好比她的亲人,帮助她的弟弟,还让她和马燕燕重逢,生活在一起。马宁燕是曾经救过张易阳,但那么久以来什么都还清楚了……
冷罗刹摸了摸张易阳的脸,那张熟识的,曾经经常摸的脸,她非常难受,虽然不理张易阳了,但那并非她的真实本意,她只是不想伤害张易阳。
“我去找医生。”冷罗刹转身离开病房,转身刹那她流泪了,咸咸的、苦苦的。
冷罗刹找到医生,医生说的很详细、很专业,说清楚了张易阳的情况,确实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冷罗刹返回病房坐在床边看着张易阳,拿起他的手想贴自己的脸,不过觉得不舒服,张易阳的手包扎着。冷罗刹不知道,伤口是张易阳自己咬破的,张易阳把自己的血给苏凝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