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歌里唱“分手总要在雨天”,可林忘却刻意选了一个大晴天,在一室明媚的阳光中宣布和大伟这段爱情长跑的终结。虽然八年的感情里留下了不少遗憾,可她还是希望两个人能抛开那些不愉快,转身拥抱阳光,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旅途。可大伟却远没有林忘想象得那么洒脱,一阵歇斯底里的发泄过后,他终于意识到一切无法挽回,望向林忘的眼神满是怨恨。
林忘皱了皱眉,低头躲开那令人不适的目光,眼神落在大伟脚边那两袋猫粮上。那是他给小雪买的补给粮,此刻却成了尴尬的“眼中钉”,让林忘不由得满眼发烫。懵懂的小猫却对这尴尬的气氛浑然不知,它踉踉跄跄地扑到大伟的脚边,卧在他的毛绒拖鞋上,伸手去抓猫粮袋子,发出“滋儿滋儿”的刺耳噪音。林忘注意到大伟的表情一变,投向小雪的视线愈发狠厉,她赶紧把小雪抱起,紧紧地搂在怀中。这个警惕的动作让大伟愣了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冷笑。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林忘一眼,转身离去。
“那两袋猫粮,就当我送这小东西最后的礼物……挺贵的,还是网上的热销产品呢。记得给它吃。”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大伟忽然停住脚步。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林忘一脸严肃地竖起耳朵,没想到话题却是关于猫粮。大伟已经走了,林忘还微微发着怔,怀里小雪喵呜喵呜地叫着,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意识到小家伙饿了,她赶紧拆开一袋猫粮,泡上牛奶,端到小雪面前。这猫粮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魔力,小雪一闻着味儿,立刻就扑了上去,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牛奶沾在胡须上,瞬间成了个大花脸。林忘忍俊不禁,笑着给小猫拍了张特写,随手发了条朋友圈,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林忘打开客厅的窗户,伏在窗台上,试着深呼吸,闻到的是刚晒过太阳的棉被的味道。如果说前些日子的心是湿漉漉的长者青苔的石头,此刻她的内心却像被阳光沐浴一般,干燥而舒适。乌云已被驱散,她又恢复本色,做回了原来的那个林忘,有值得为之拼尽全力的亲人、朋友、事业的林忘。这一刻,她忽然热泪盈眶。她赶紧抬起脸来,让眼泪倒流,那泪水滑进口腔,也是暖暖的,仿佛还带点甜味儿。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林忘给外出配药的莫英打了个电话,约着一起去接艾伦放学。校门口一如既往地拥挤,家长们伸长脖子,翘首以盼孩子的归来。那对“骑脖颈”的快乐父子又出现在林忘的面前,这一回,她的心里却没有那种酸溜溜的感觉了,她望着他们报以微笑,转身搂住母亲的肩膀。
幸福家庭的关键,与其说是“家庭”,不是说是“爱”。只要有爱,即便是单亲家庭也可以过得很幸福。如果没有爱,即便被再多的人包围,也会让孩子觉得孤独。从这个角度来讲,艾伦有一心只想着他的姥姥,有自己这个冒牌的“妈妈”,还有亦师亦友的不乐叔叔,他们这个小家,即便没有父亲的角色,也是一个“可爱家庭”。
不远处,两个手牵着手的小身影渐渐走来,是艾伦和小诺出来了。被艾伦称为“漂亮阿姨”的小诺妈妈也疾步奔了过来,见着林忘点头打了个招呼。在近距离的注视下,林忘发现小诺妈妈似乎比上次见面憔悴了不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总是开朗大方的小诺也一反常态,见着妈妈不但不兴奋,反而一脸冷漠地别过脸去。妈妈想牵她的手,也被她重重地甩开。像是要与妈妈赌气到底,小诺一看见莫英和林忘,立刻跑上前来甜甜地喊着“艾伦姥姥”、“艾伦妈妈”,还扭糖似地抱着林忘撒娇。林忘尴尬地冲小诺妈妈笑笑,转而用眼神询问艾伦怎么回事,艾伦却只无奈地摊了摊手。
吃晚饭的时候,林忘忍不住问起小诺的事,艾伦也做了同样无可奈何的表情。小诺似乎在和妈妈闹别扭,母女俩的这场争执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了,这个星期以来,小诺每天都情绪低落,可艾伦问她为什么,她却不肯说。问多了,小诺就眼泪汪汪的,好像肚子里有很多的委屈,艾伦渐渐地也不敢多问了。从昨天开始,她甚至连“妈妈”都不肯叫了,说起妈妈总是以“那个女人”指代。
那个女人……听着艾伦嘴里吐出这四个字,正在做吞咽动作的林忘突然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从艾伦先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林念的事实。孩子在家的时候,总是刻意回避“妈妈”这个称呼,那么在学校里呢?难道也像赌气中的小诺一样,称呼自己为“那个女人”吗?
“那我呢……”三个字才出口,又被林忘用咳嗽声遮掩过去,她没有勇气开口,怕孩子说出的那个答案会让自己伤心。她不奢望艾伦会再叫他一声妈妈,可叫小姨、阿姨都无所谓,唯独“那个女人”四个字,触痛了林忘的神经。自己这个“冒牌妈妈”尚且会为这个称呼而痛心,何况小诺的妈妈呢?小诺妈妈那张憔悴的脸又浮现在林忘的面前,她决定想一个借口,邀请小诺和她的妈妈来家里做客,想方设法解开母女两人的心结。
一个小肉球闯进了她的视线。小雪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了过来,蹭了蹭艾伦的裤腿,艾伦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在怀里。小家伙今天似乎特别没精神,呼噜几声就在他的怀中睡着了。看着小雪可爱的睡容,林忘的心里突然“叮”的一声,冒出了个点子。
今天是艾伦收养小雪的“满月礼”,在林忘的提议下,艾伦筹划了一个小型的派对,邀请小诺和她的妈妈来给小雪过“生日”。这是艾伦举办的第一个派对,林忘摩拳擦掌,想给孩子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可老妈莫英因为自己和大伟分手的事耿耿于怀,一赌气报了个老年团,去云南旅游去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落在了林忘肩上,搅得她好几天没睡上踏实觉。幸好艾伦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大早就起床帮着林忘一起收拾屋子、给气球充气、给点心摆盘,赶在客人到来之前,两人总算把一切都布置妥当。
林忘累得肌肉酸疼,刚想坐下休息,一想到这么窝下去,肯定得把沙发巾弄皱,又赶紧弹跳起来。做出相同反应的还有艾伦,母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齐刷刷地倒在了客厅的地板上。艾伦夸张地摆着“大”字造型,小胳膊慵懒地伸展开来,小腿甚至架在了林忘的大腿上,林忘也来了个拷贝不走样,好像老鹰张开翅膀一般,把小小的艾伦笼罩在了她的“羽翼”之下。不一会儿,小雪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它显然对主人的行为感到不解,爬过去瞅瞅林忘,又扑过来看看艾伦,转了几圈后,选择了一个折中点,把小脑袋枕在了林忘和艾伦交叠着的胳膊上,接着四肢舒展,也摆了个“大”字造型。这可爱的小模样逗得二人哈哈大笑,林忘赶紧举起手机,开广角拍了个自拍。看着照片里三张可爱的小脸,林忘的嘴角再次向上扬起,她把照片发送给了母亲,配图的文字是: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母亲迟迟没有回复,门铃却忽然响起,林忘和艾伦抢着去开门,四只手拽着门把手,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没想到大门打开,门外却是两张阴沉的脸。林忘尴尬地收起笑容,不由向小诺妈妈望去,那张愈发憔悴的脸仿佛在告诉林忘,母女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得到改善。小诺还是老样子,甜甜地叫着“艾伦妈妈”,又撒娇说要喝橙汁,林忘示意小诺妈妈把桌上的橙汁端给她,可小诺却看都不看一眼,冷着脸把头别转过去。小诺妈妈搭讪着把杯子搁在茶几上,背转身来,冲林忘露出一个苦笑。
事情的进展并没有林忘想象得顺利,她本以为母女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借个由头热闹一下,大家一玩得兴起,就把那些小矛盾给抛到脑后了。可事实看来,小诺和妈妈之间的纠葛并没有林忘想得那么简单。小雪的表现也不大正常,不知是不是怕生的缘故,它整个猫都蔫蔫儿的,没什么精神,艾伦把它抱在身上,喂它吃最喜欢的猫粮,它也只是拿小鼻子闻了几下,兴致缺缺地把脑袋又埋到了艾伦的怀中。原本预备好的吹蜡烛、拍合影照的环节,也因为小雪的状态不佳而暂时搁置。孩子们急得不行,尤其是艾伦,还以为小家伙只是玩累了,睡一觉就会好起来,他把小猫抱到自己的床上,细心地给它盖上小毯子,还不时地摸摸它的小脑袋,想让小猫放心。可没想到这一番爱抚非但没有起到正面效果,小雪的状态反而越来越差,甚至还呕吐起来。
“七……七妈!”看着小猫难受地伏在枕边干呕,艾伦不知所措地大叫起来。听见“七妈”这个称呼,林忘愣了一愣,还来不及思考,艾伦和小诺同时尖叫起来,她赶紧冲向艾伦的房间。小枕头上,小雪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嘴边流淌着一摊黑乎乎的粘稠物。两个孩子几乎吓傻了,艾伦抬头看见林忘来了,立刻扑向她的怀抱,呜咽着说小雪不行了,求林忘想办法救救它。艾伦的崩溃也影响了小诺,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把林忘的心都哭乱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小家伙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情况怎会一下子急转直下?
“让我看看。”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小诺妈妈拨开众人,跪在床边仔细检查起小猫的情况,小诺似乎对妈妈很不信任,见她用力按压着小雪的肚子,急得上前拽她的手,质问她是不是要害死小猫。虽说童言无忌,可孩子的话有时却比任何尖刀还要锋利,听了小诺的话,她的妈妈一下子失了神,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片刻过后,她才找回了语言功能,硬撑起一个微笑,摸了摸小诺的头,让她放心。
“我在结婚前是个兽医。”这句话让大家瞬间安心了少许,小诺妈妈在二次检查过后,告诉艾伦不用担心,小雪只是积食引起的呕吐,她曾经学过一套按摩手法,给它按摩一会就会有好转。艾伦听了这话,总算松了口气,可小诺却还是一脸怀疑的表情,小手紧紧地拽着妈妈的袖子,不肯松开。小诺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顾小诺的牵制,动作轻柔地给小猫做起了按摩。半个小时过后,小雪又吐出了不少未消化的猫粮,这次呕吐之后,它的精神似乎好转了起来,艾伦手忙脚乱地在小诺妈妈的指导下,给它擦拭了嘴角,又喂了点羊奶,片刻过后,小雪果然又生龙活虎起来。直到看见小雪伸着懒腰“喵呜”一声,从艾伦的怀中挣脱,撒欢似地在飞奔起来,小诺才将信将疑地松开拽着妈妈的手。
小诺妈妈的诊断并没有因为小雪恢复正常而停止,她仔细检查了小猫的呕吐物,又询问了它平时的饮食结构,几乎立刻得出结论:给小雪喂的猫粮有问题。在查看过猫粮成分后,她更加肯定自己的推论。小诺妈妈委婉地告诉林忘,前些天看到她在朋友圈发的那条小猫吃饭的照片,当时就有些怀疑,可因为照片中的猫粮袋子只露出一角,她还安慰自己,一切也许只是自己的疑心病而已,可现在她却可以确定——
小雪的猫粮,就是前段时间遭到电视曝光的“毒猫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