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坐在轮椅上，眉头敛着，不支的体力，使他漂亮的面孔泛起一片苍白。
“换那一只手。”
时钰将手递上去，神态之中，皆是疲惫。
“近日我为自己诊脉，体虚盗汗，头晕耳鸣越发严重，尤其清晨起来，身体酸软无力。”他淡淡的说。
锤老爷子抬起手，示意他可以把手收回去。
“我看你身子结实，并不像是体弱多病之人，即便劳累，也不至如此虚弱。”
“正是。”时钰垂着睫羽，并没有说，他身体经受过基因改造的秘密。
“怪哉。”锤老爷子今日共为两人诊脉，一个比一个奇怪。
难道是他岁数大了，医术有退步？
老爷子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而时钰本身作为医者，自己的身体，心中早已有数，今日上门来求诊，不过因为推不掉宋安宇的安排。
“锤爷爷，时爷的病怪在何处？”宋安宇很焦虑。
时钰现在住在他家里，若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京都的时家人向他问责，他该如何交代？
“啊。”锤老爷子从发怔中回神，想起了什么，并没有回答宋安宇的问题。“时爷您也是医生？”
“没错。”时钰坦诚道：“我在神经内科与心理疏导方面比较擅长。”
“这样啊……”锤老爷子发出一声叹息，便与他沟通起了学术问题。最后，在下诊断的时候，锤老爷子如博士一样交代时钰：“回去多多休息，不要过度劳神，你这病啊，都在劳累上，精神透支所导致。”
“是，我知道。”
时钰就知道会白跑，告辞了锤老爷子，和宋安宇一同离去。
“爷，这是蓝染小姐刚临走的时候给您的，说是按照这个药方，可以缓解您的病情。”星火背着宋安宇，将蓝染给他留的纸条递上去。
“蓝染？”时钰病恹恹的神态有了点儿精神。
他从星火手中接过药方，看了眼，都是顶顶珍贵的药材，他最近一直在服用，唯一一道不起眼的，是署在最后的药引：熊血酒。
“她还懂医术？”
“说是久病成医。”
时钰点头，将纸条收好，星火为他打开车门，他坐了进去。
“爷，咱们要不要就着蓝染小姐的药方试一试？”
“试。”时钰简短的一个字，充满笃定。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蓝染的名字，就会对她产生莫名的信任。
“等下你抓了药回去，为我煎好拿给我。”
“爷，蓝染小姐说，这药是用来泡澡的。”星火慢吞吞的补充，遭到时钰一个冷眼，嘴角抽了抽。“说起来今天真巧，竟然能碰到蓝染小姐。”
瞧瞧，一提起来这位，他们家爷的精神头都足了。
星火为人机灵，立马转移话题。
“她去锤家做什么？可是身体也出了问题？”时钰记得星火说过，蓝染自幼体弱多病。
“不知道啊，回头我帮您打听打听？”
“嗯。”时钰闭上眼睛，以手扶着额头，靠在座椅上休息。
*
“爷，药浴为您准备好了，您现在就可以进去。”星火满头大汗的从时钰的浴室里头出来。
时钰疲惫的掀起眼皮，不情愿的揭开盖在身上的毯子，从床上起身。
星火赶忙上来搀扶，将他扶进浴室，在盛满药材的浴缸中浸泡。
“爷，那您先躺着，有事儿叫我。”
时钰摆摆手，星火退了出去。
漂亮的男子靠着缸沿，眉头从紧拧，到放松，不过几分钟。
他诧异蓝染给他的方子，用来泡澡竟然有奇效。
明明刚刚还浑身沉重，脑子混乱到嗡嗡作响，像时刻有无数道雷声，在耳边炸开。
他已经被这样的状况折磨半个多月，即便精神再饱满强大，也支撑不住。
现下，突然松懈下来，让他感觉如同褪去了沉重的盔甲、被凌乱的电波拥挤的大脑在慢慢放空，耳畔刺耳的嗡鸣消失，就连身体的血液，都冲开拥堵，顺畅而行。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连日来的失眠得到缓解，瞌上漂亮的眸子，很快就睡了过去。
时钰做了一场梦。
梦中，他走在黑暗的环境里，满地的血，无数的人，零散的尸体。
他每走一步，都踩在尸体的上方，人体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断裂声，他抬起头，漫天的血色。
他不知自己的终点在哪里，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走进更深更重的黑暗，尸体越来越多，堆积成小山的形状。
时钰顺着尸山向上攀爬，他看见了一个人。
女孩儿穿着一身猩红的衣裙，如盛开的彼岸之花那般妖冶夺目。她姿态冷清的站在尸山的上面，由高处向下，凉薄的看着他。
“蓝染。”他开口，并对她伸出一只虚弱的手。
似乎，与她近在咫尺。
他以为她也会伸手，抓住他，将他拉上岸边。
结果……
清冷的女孩抬起腿，猛地向他踹了一脚！
时钰眼睁睁看着自己从高山上衰落，就要和那些尸体一样，变成死人！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浴缸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海中，除了漫天的血色，满地尸体，就是少女清冷注视他的眉眼。
她竟然踹了他一脚？
时钰为自己做的这个梦感到好笑，这似乎确实是她那种性子能做出的事。
药浴的疗效远远比时钰想的还要好，只泡过一次，小睡之后从浴缸中起身，他感觉身体的机能已经基本恢复到正常。
相信继续使用这药方，加上他强劲的恢复能力，适应基因改造，指日可待。
“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泡一会儿？”星火紧跟着时钰，为他光裸的身体披上浴袍。
心中奇怪，蓝染的药方竟然这么管用，他们爷的气色真的好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爷，咱们这次可是欠了蓝小姐一个人情，对了，我刚才打听了，您才蓝染小姐去锤家是做什么去的？”
“做什么？”时钰擦干了身体，从柜子中拿出衣衫，为自己穿好。
听星火八卦的说道：“嘿，蓝小姐相亲去了，和锤家的大少爷。”
时钰：“……”
穿衣服的动作陡然停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听见蓝染去锤家相亲的时候，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梦中，眉目精致而清冷的少女，高高的站在上方凝视着他。
以及，踹向他，未来得及收回去的一条白腿……
“爷？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难受？”星火发现异样，连忙过来询问。
时钰却反问他：“相亲成了吗？”
“没有。”星火被转移了注意力：“说是两个人没感觉，做朋友了，不打算发展。”
星火刚说完，发现他们爷的表情有所缓和。
所以他们家爷刚刚那表情是……吃醋？！
心说完了！
他们家向来高高在上，不理俗世的神明，竟然动了凡心！
*
“星火。”
身体恢复后的时钰懒洋洋的靠着沙发，整个人又变得散漫，好似对一切漠不关心。
“在，爷。”
“你去，派人彻头彻尾的给我调查蓝染。”
“您要调查蓝染小姐做什么？”星火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们家爷，可从来没有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不论男女！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时钰眼底浮起一层怒气。
星火立刻低下头，回：“是。”
星火跟随时钰多年，不论是办事效率，还是心眼儿，都够用。
不出半天，他便将能搜集到有关蓝染的全部资料摆在时钰面前。
“爷，我能查到的就这么多，蓝染小姐很神秘，她做的很多事，都让人察觉不到是她在做，滴水不漏。”包括蓝染收复了幽山暗地中的四个派系，如果不是他们亲眼所见，星火去查证，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时钰翻开星火给他的资料，漂亮的桃花眸敛着，眼底酝酿起浓重的云雾。
“爷，还需要我继续查吗？怕到时候，会被蓝染小姐察觉。”
“不用了。”时钰合上资料，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他早就已经从星火以及别人的口中有所了解。
“我有一种感觉。”时钰的感觉向来准确，只要他提出来，那就一定是真的。
“什么感觉？”星火现在对蓝染同样报以好奇。
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姑娘，竟然能牵动他们爷的情绪？
“蓝染，和实验室有着非一般的关系。”
她回是那么奸细吗？
并非如此。
星火听时钰一说，瞬间想起来！
“没错，如果蓝染小姐和实验室有关系，那么她能给出缓解基因改造副作用的药方，就很正常。”
时钰从沙发上起身，背负双手，走到落地窗前。
欣长的身影面对着遥遥天外，他的脑子里，依旧徘徊着挥之不去的清冷面孔。
“我怀疑，她就是L。”蓝染脑电波强大超于常人，博士也对他说过，芯片设定的保护机制，会自动屏蔽掉一些身份特殊的群体。
“爷，若她就是L，那么蓝染小姐的身份，可就有意思多了！”星火眼底有兴奋的光芒。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L是基因实验最中心的研究者，对研究的渗透，远远比博士还要深入。
他们爷的副作用，有希望了！
星火身体里，不安的因子在隐隐雀跃，激动的直搓双手。
下一秒，他看见他们爷转过身，眼神凌厉而又危险。
“你说什么？”
星火：“……”
不是吧，他就是随口说一句话而已，爷不要太夸张，连这种醋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