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回到剧组,拿了一些吃的找到贺少启时,他一个人在远离人群的草坪上坐着,一动不动跟入定了似的。
头顶星空如洗,夜空广袤浩瀚,一轮下弦月挂在半空中,数不清的星星安静地闪烁在天幕中。
这里的月亮看上去要比城里的亮很多。
暗黄的灯光下,隔着一段距离,从萨拉的角度能看到他模糊不清的侧脸,完全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好像连他身边周遭的空气都显得特别安静,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孤单。
萨拉踩着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慢慢的走过去。
贺少启似乎意识到有人靠近,便转了一下头,看到萨拉,唇角扬起一丝轻微而又柔和的笑意。
他拍了拍一侧的石头,示意她过来坐下。
萨拉在他身边坐下后,问,“你在看什么?”
“看天上的星星。”贺少启手掌撑在身后,长腿一伸,身子微微后仰,仰面看着上方天空。
他的表情很淡,让人看不出情绪。
萨拉打开烤串,两人边吃边聊天。
贺少启说:“我母亲叫贺京熹,京西集团是宋必承以她名字成立的。”
萨拉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我外公外婆是老来得女,我母亲的来临对他们是天大的惊喜,所以我外公给我母亲起名贺京熹,她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的字就是我母亲教的。”
萨拉很难想象贺少启的母亲该是一位多么完美漂亮的女人,才会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贺少启:“宋必承当初是个一无所有的街头混混,后来设计一场英雄救美接近单纯的贺京熹,两人很快陷入热恋,认识几个月贺京熹便和宋必承私定终身,最后不顾外公反对毅然嫁给宋必承,造成一生悲剧,她是被宋必承逼疯后自杀死的。”
萨拉听到这里,心口一阵刺痛。
贺少启目光平静的看着远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像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宋昱是宋必承欺骗我母亲的存在,宋馨是宋必承出轨的证据,宋必承在婚前便已经有了宋昱,在我七岁的时候许青蓉带着宋昱登堂入室,当时宋必承的公司还在发展期,需要我外公支持,他害怕我母亲和他离婚断了资金链,宋必承就和许青蓉联合限制我母亲自由,切断她与外界联系,把我们囚禁起来。”
贺少启语调淡的,让人听不出来丝毫的情感:“在我九岁时,我母亲的精神已经出现问题,对生活失去希望,想要带着我一起结束生命,有一天夜里,她把我丢进泳池。”
萨拉眼圈一红,心疼极了。
贺少启表情是某种麻木一般的漠然,曾经这些事情每每回忆起来都让他觉得压抑窒息,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保护和抓住自己心爱的人,可以平静的讲出埋藏在心底的话:“在我十岁的时候,许青蓉又把宋馨带到我家,堂而皇之的要和我们住在一起,最后我母亲还是抛下我,对这个世界再也没了任何留恋,一个人自杀了,当时我一直认为是我不够好,不够听话,才没能让她留下来,也恨过她,为什么她宁可因为宋必承结束生命,也不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萨拉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她想要说点什么,想要做点什么,可安慰人的语句总是格外贫乏无力。
她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他,抚着他的后背,动作缓慢轻柔,安抚的意味十足。
她愿意用自己不是那么宽阔的肩膀替他遮风挡雨,做他的避风港,她要保护他,宠爱他,把他曾经缺少的疼爱全部补偿给他。
贺少启扭头,看到萨拉眼圈红红的,在悄无声息的掉眼泪,他把她搂进怀中,用指腹抹掉她脸颊上的泪湿润。
突然很想一丝不留的把那些藏在心里,自己幼时遭受到的委屈伤害全部倾诉出来。
他说:“我眉毛上的疤,其实不是我自己磕的。”
萨拉克制着眼里的泪水,微微仰着头看着贺少启,细密的睫毛上挂着细碎晶莹的泪珠儿,在路灯反射下有如碎钻在闪耀。
贺少启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眼睛有点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红,似要隐藏情绪,他把她的脑袋拥在胸膛,轻声说道:“是被宋必承一巴掌打晕,脑袋磕到桌子上留下的疤,我这么可怜,你以后不许再随便抛弃我了。”
萨拉心中是难忍的刺疼,她闭上眼睛,眼泪涌出,在贺少启的怀里衣服上蹭了蹭,把他搂抱的更紧,哽咽道:“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你想我,只要告诉我一声,我就会立马出现在你面前。”
……
两人在草坪上说了一个小时的话,这里的夜晚有点凉,萨拉穿的有点薄,哪怕在贺少启怀中,一阵风吹过来,也能吹出一身鸡皮疙瘩。
回去的时候,萨拉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贺少启:“高一时在路上想绑架你的那几个西装男……”
贺少启唇角笑意多了几分自嘲的味道:“是宋必承的人,他一直在打我手里东西的注意。”
萨拉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贺少启冷淡的侧脸,问:“前阵子我受伤,王澯和宋昱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贺少启没有否认,既然都坦白了,不怕坦白的更彻底。
萨拉:“京西集团股票下跌,是不是也是你弄的?”
“是。”贺少启坦然承认。
这坦率淡定的语气说出来,听起来还真是怪微妙的,萨拉说:“我们以前曾经在一起谈梦想,你说你要搞垮一个公司,那个公司是京西集团吗?”
“是。”
萨拉张了下嘴,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贺少启说:“你想劝我放下吗?”
萨拉摇摇头,她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从没有妄想过要改变谁的念头。
她认识的贺少启,是个理智、正直又克制的君子,她知道他不会做犯法的事,也不会做坑害别人的坏事。
萨拉嘴唇紧紧抿了一席下,低垂着眼睛,有些失落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贺少启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多赚点钱,保不准以后我还要靠你养。”
“行!”萨拉露出笑容,拍了拍贺少启肩膀,一副甘愿为了他抛头颅洒热血的一往情深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都行,不管结局怎样,我永远都是你的退路,就是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
贺少启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心口滚烫,又涩又甜,他捧着她的脸,低头在她温暖柔软的唇上印下一个深深的吻。
……
两人回去时,烧烤还没结束。
“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萨拉刚才拿的东西有点少,大部分还都进了她肚子里,她觉得贺少启应该没吃饱。
“不用了,我不饿。”贺少启摇头。
明天两人都有工作,萨拉看时间也不早了,没有像以前那样缠着贺少启往自己房间勾引,端着正宫风范送贺少启上车。
罗比倚靠在车门上抽烟,宋馨跟战斗鸡附体似的立在罗比跟前。
萨拉看见宋馨,暗暗和贺少启保持一步远距离,不是她怕宋馨,而是她不想被宋馨找麻烦,只想顺顺利利把这部剧拍完。
罗比看到贺少启,掐灭烟上了车。
宋馨一直看着贺少启走到她身边才委屈巴巴的开口:“哥,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
贺少启一本正经的说:“找萨拉谈了会工作。”
宋馨看了萨拉一眼,那一眼复杂而深沉,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哥你现在要走了吗?”
“嗯。”贺少启拉开车门。
“哥……”宋馨轻声道,眼里带着点儿期待看着贺少启。
贺少启说:“你们好好工作,公司在这部剧投了不少钱。”
宋馨眼睛亮了亮,贺少启只要对她说一句夸奖和鼓励的话,都能让她开心好久:“嗯嗯,我不会让哥哥失望的,会好好工作帮哥赚钱。”
贺少启点了一下头:“嗯。”
宋馨追问:“那哥你以后还会来剧组看我吗?”
“有空就过来。”贺少启上车前,想了想,又回头意有所指的冲宋馨说了一句:“萨拉是公司今年要捧的新人,她后面还有很多工作,你不要给她添麻烦,早点把这部剧完成。”
宋馨忙保证道:“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萨拉对她的照顾感到毛骨悚然,认为她在憋着什么大招。
贺少启看了眼萨拉,对她说:“我走了。”
“那哥你回去早点休息。”宋馨殷勤的帮贺少启关上车门,“路上注意安全。”
“贺总再见~”萨拉挥挥手。
贺少启离开后,宋馨脸色阴沉的跟阎王爷附体似的直勾勾瞪着萨拉,翻脸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空气似乎都跟着凝固了下来。
萨拉心里一沉,宋馨那表情和眼神怎么看都不善。
她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宋馨看贺少启的眼神不太对劲儿。
可又一想他俩是一个爹,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她顶多是有恋哥情结吧?
萨拉笑了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宋馨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萨拉一眼走了。
接下来三个多月拍摄直到杀青,宋馨和萨拉在剧组处的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