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目光涣散而灰暗，没有焦距地落在膝盖上。
半晌，她的眼珠才动了一下，木讷地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当时我们年纪太小，不能在一起。”
贺少启眼睛始终未从萨拉脸上移开分毫，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变化，精致的脸庞被灯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喉结上下鼓动着，发出强行压抑后略显僵硬的声音，“我要知道真实原因。”
萨拉听到这句话，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她咬着下唇，半天没有出声。
贺少启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两人就像比着沉默一样，气氛压抑地对峙着。
萨拉感觉到一股要把人穿透的视线从正上方袭来，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如同化作有形的利刃，直直刺进了她灵魂深处，让她如坐针毡。
萨拉承受不住这样沉闷的气氛，心里沉重的快喘不过气来。
她紧紧的抿了抿唇，在脑海里挣扎一番后，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定，艰涩地开口，声音透着一股委屈心酸：“那不是我们家破产了嘛，都是外在因素，我给不了你幸福，才放手……”
贺少启唇角绷的紧紧的，放在餐桌上的手用力攥成了拳头，压抑了七年的情绪终于喷发了出来，语气冷厉道：“所以你就和我分手，因为那些外在原因，你选择牺牲我，抛弃我。”
萨拉抬头，坐在那里，腰背挺得很直，底气却不足地解释着：“我没有抛弃你，只是把你藏到了心里……”
“藏到心里？”贺少启怒极反笑，只是那笑容里不知道蕴藏着多少怒火和戾气，让人背脊发凉。
“对不起……”萨拉垂下头，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
萨拉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贺少启和自己算老账的准备，但现在面对怒气腾腾的男子，她还是不敢面对他。
贺少启只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殆尽，转而目光凌厉的盯着萨拉，语气刻薄夹杂着怒意：“当初说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你，说要努力学习和我上同一所大学的是你，说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是你，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是你，最后说分手一声不吭消失的也是你。”
萨拉哑口无言，心里难受得好像刀割一样，听到的每句话都扎到了她心上。
是她食言了，曾经许下的那些承诺没有做到，不怪贺少启能记这么久，还记的这么清楚，学霸的记忆力就是比她好，翻旧账也翻的有理有据。
贺少启用一种想要撕了萨拉的神情，盯着她的眼眸中充斥着两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咬牙切齿地质问她：“萨拉，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萨拉偷偷瞄了贺少启一眼，就见他依然在定定的看着她，那神情就好像在说，你跑啊，有本事你现在再跑试试，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她身体下意识的一缩，弱弱的问：“你问的是现在？还是以前？”
贺少启望着萨拉那双清澈得仿佛什么东西都污不了眸子，顿时有一种挫败感。
他心情复杂的望着女孩，眼神里慢慢染上一层伤痛的雾色，那么深，那么浓。
贺少启哑声低问：“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萨拉的视线在空中和贺少启碰撞到一起，男子的神情一时间复杂得让萨拉难以琢磨，她突然没了刚才那种想要试探的心情，心口涌上说不出的难过。
她知道自己真的伤了他的心。
萨拉伤感得鼻子一酸，眼眶有点热，她张了张嘴，却再一次口拙地词穷了。
贺少启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心头的悲愤情绪压抑下去，他看着一言不发的萨拉扬起嘴角，苦涩又自嘲地笑了，为自己对过往的耿耿于怀而笑，为自己对萨拉的念念不忘而笑。
最后贺少启闭了闭眼睛，看上去非常疲倦，对萨拉只剩下深深地无力感：“开心的时候就追着我玩，不高兴了就一脚把我踹开，你以前到底是在和我谈恋爱，还是在和我玩过家家游戏？”
萨拉动了动嘴，还未出声，一道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打断萨拉到了嘴边的话，也打破了那沉重的气氛。
贺少启听到手机铃声后，似乎已经不在乎萨拉想说什么，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便直接接通电话。
萨拉参禅一样，不声不响端端正正地坐着。
包厢里太安静了，她坐在对面都能听到电话那端的人询问贺少启到了哪里，说XX局的领导快到了。
萨拉这才知道贺少启晚上有饭局，之前遇见自己，则正在赶往饭局的路上，但他却因为看见自己而停下脚步，明明有重要饭局，还带自己过来吃饭，让萨拉的心底一瞬间有种无法抑制的情愫在心里悸动。
她默默的想着，一会贺少启挂了电话后，她要告诉他，她没有和他玩过家家，她是在和他谈恋爱，那些她曾经对他许下的诺言，也都是真心真意，他在她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她无比珍贵的存在……
贺少启挂了电话后，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冷淡淡的表情，看着萨拉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声调清冷的问她：“你吃饱了吗？”
萨拉点点头，想了一肚子话，正准备说，贺少启则是从位置上站起了身，说：“我去结账，你穿上外套马上出来。”
说完，贺少启不给萨拉开口的机会，便拎起自己的外套，朝包厢门外走去。
萨拉一脸我还有话没说的望着贺少启离去，怎么攒的一肚子话，就怎么憋着。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地上一片白茫茫。
贺少启的车子就停在饭店门前十几米远的车位上，他们来的时候因为不是饭点儿，饭店外的车位大多都是空的，这会因为到了饭点儿，外面已经停满了车，没有空余车位，车辆进出都需要保安维持秩序。
两人走出饭店旋转门后，萨拉口中呼出一口白气，说：“一会我把行李箱拿出来，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贺少启的目光再度阴沉下来，他没有吭声，皱着眉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萨拉去开副驾驶座后面的车门，拉了一下没打开，又用力拉了一下，还是没开，她又试着拉了一下副驾驶车门，直接就打开了。
贺少启启动车子后先打开了车里的暖风。
萨拉站在副驾驶外面，把头探入车内，对驾驶座上的贺少启说：“你帮我打开一下后车门，我拿行李。”
“上车。”贺少启扭头看着萨拉，口气不容拒绝。
萨拉犹豫了一下，上了车。
在路上，萨拉多次欲言又止，想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又觉得气氛不对，贺少启在餐厅已经结束了他们分手的话题，她再提起来又很别扭，也会再惹贺少启不高兴。
萨拉偷偷观察了贺少启一会，见他面色平静，决定还是不提那个话题。
现在车内的气氛，虽然算不上融洽和睦，但也不算相峙。
至少今天贺少启请她吃饭，还送她回家，也算他们俩的一个全新开始。
萨拉心里就像吞下一块黑巧克力，苦甜苦甜的。
过去的她想就让它都过去，以后贺少启也肯定不会再旧事重提了。
两人沉默了一路，在快到达萨拉所住的宿舍时，她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贺少启，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萨拉知道自己说这话挺厚脸皮的，当初是她说的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想把他唤回来，贺少启没打她一顿，已经够善良了。
很多现实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她要为了贺少启把人生的高度设得高一点，以至于人间所有的失落才能变成乐事。
就在萨拉畅想未来时，贺少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把萨拉从天堂再次拽入地狱，并摔的她粉身碎骨的话。
“不能。”
“啊？”贺少启拒绝的话说的太过于直接认真，砸的萨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怔怔的望着贺少启，过了好几秒钟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嘴角咧开一个牵强的笑容，说：“只、只是做个普通朋友。”
贺少启扭头瞥了萨拉一眼，眼神里透着一种无情的味道。
萨拉对上贺少启那完全无机质的眼神，神色一凛，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贺少启英俊的侧脸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他语气决断，不带丝毫温度的说：“萨拉，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这就是我叫你上车，要告诉你的话。”
萨拉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那坚强又脆弱的小心脏，在这一刻温度跌至冰点。
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张着嘴似是想要呼吸，又似是想要说话，都没有成功，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
贺少启把车停在萨拉宿舍前的路口，一字一顿，冷硬的话语直击萨拉的心：“七年前你和我分手，没有给过我开口询问的机会，今天我们俩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以后当个陌生人吧。”
萨拉心里一阵难忍的酸涩，眼眶忍不住红了，几乎要落泪。
贺少启看着车前的挡风玻璃，周身透着疏离的冷酷气息：“下车吧。”
萨拉孤立在天寒地冻的漫天大雪中，心也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她瞪着贺少启远走消失的车影，在原地僵硬地站立了很久。
只觉得自己刚刚死而复生的心，又被那冷漠的车轮死死碾压破碎，变的洼凉洼凉的，猝不及防地尝到了心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