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像被狼追赶似的一鼓作气跑到楼下。
天空中呼啸的风中夹杂着细小的雪花,落在肌肤上凉凉的感觉。
萨拉衣着单薄凌乱,甚至赤着脚没有穿鞋子,此时也感觉不到冷。
冬天的小区很安静,她环顾四周,茫茫然的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看到前面有一个好像是买菜回来的大妈,她跑过去想要问对方借一个电话。
萨拉刚跑两步,面前突然传来一声“砰”的沉重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到她面前两米远的地方。
她心脏被吓的骤停,不由得停下脚步,视线还没触及到面前掉落的是什么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喊。
“啊……快来人啊,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萨拉呆呆的凝望前方,看到趴在血泊中的聂罡,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僵住,仿佛血液也被冻住一般僵直在那里。
聂罡睁着眼,血液从身下缓缓漾出来,渐渐横流满地,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是要在合眼之前,把她的样子印入灵魂。
萨拉面色惨白,和聂罡的对视中,头脑一片空白,木然许久后才渐渐回了魂,眼神渐渐从呆滞转化为了惊恐,甚至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
聂罡口鼻中不断吐出鲜血,他还没有断气,奋力望向萨拉,同时发出奄奄一息的声音:“萨拉……”
萨拉神情恍惚,眼里蕴起一层水雾,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摇着头向后退去。
突然,身后有人拽住了她,被拉入一个带着淡淡烟味混着一股清冽香水味的怀抱中。
“不要看。”
贺少启把萨拉的脑袋扣在怀中,不让她再看这残忍又血淋淋的画面,竭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萨拉张着嘴巴,声音却像被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我在。”贺少启用外套包裹住萨拉颤抖的身体,雪水似将她全身浸透,她的皮肤非常冰凉,身上没有一点人的温度。
这一句“我在”抚平了萨拉心中的茫然和恐惧,压抑着的情绪喷发了出来,绷不住,在这个温热的怀抱中呛出一声哭泣。
“不要怕,我以后不会再来这么晚。”贺少启疼惜地轻抚萨拉背部。
萨拉找到了让自己安心的熟悉气息,手臂紧紧圈住贺少启的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无意识的收紧揪着他的衣服,闷在他的颈窝里失声痛哭。
隔着薄薄的衣衫,贺少启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温暖热量顺着怀抱流传到萨拉身上。
寒意被驱走,萨拉仿佛冻得发麻的心脏得到解冻,整个人在贺少启怀中松懈下来,最后脱力一般晕倒在贺少启怀中。
……
萨拉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浑浑噩噩烧了两天,聂罡趴在血泊中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噩梦缠身,身体和精神都受到极大刺激。
第三天退烧后,萨拉醒来,抓着贺少启的手,气若游丝的问了句:“聂罡呢?”
贺少启抚摸着萨拉消瘦苍白的脸颊,顿了顿,低声吐出两个字:“死了。”
萨拉神情木然的垂下眼帘,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往事一幕幕缓缓浮至眼前,一颗泪顺着面颊滑下去。
萨拉从喉咙深处哽咽了一声:“他是因为我死的。”
“不是,不关你的事。”贺少启用指腹抹去她眼角下的泪痕。
萨拉的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哭了会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出院后,萨拉再也不似以往那般开心活泼,时长一个人愣愣地发呆。
贺少启知道她这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善良的人总是喜欢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心怀愧疚,让自己难受。
他没有问她和聂罡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她被聂罡带走二十个小时都经历了什么,不是逃避害怕不敢知道什么,而是心疼她。
他是个男人,也会因为保护不周,让自己的女朋友经历这种事情而愧疚,也会嫉妒发疯,如果聂罡没有跳楼自杀,以他当时愤怒的情绪,或许也会杀死那个人。
聂罡这个人就像是两人心上一道隐秘的伤,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让萨拉和贺少启记住了他。
萨拉在家呆了一天,贺少启什么也没干的陪了她一天。
第二天萨拉还没睡醒,就被贺少启从床上拉了起来。
她睁开眼,这会儿刚刚五点,外面天还是黑的,坐在床上揉揉眼睛,问:“干嘛?”
贺少启已经穿戴整齐,为萨拉挑了一套衣服从衣帽间出来:“起床,带你出去玩。”
“我今天要回剧组。”萨拉像个鹌鹑一样把脑袋扎进被窝。
“我替你请过假了。”
贺少启不容分说地掀开被子,把萨拉从被窝扒拉出来,给她穿上衣服,然后又把她抱到卫生间,强行给她洗脸刷牙。
全部整理完毕后,贺少启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萨拉出了门。
到机场后,萨拉问他:“你到底要干啥?”
贺少启换好登机牌,很赶时间的拉着萨拉往安检口走去:“带你回家。”
“回家干嘛?”
“拿户口本领结婚证。”
萨拉嘟囔:“你不是说在没有得到我哥认可前,不领证么?现在着什么急啊?”
贺少启回答的简单干脆:“免得夜长梦多,有些东西还是吃到肚子揣着更放心。”
萨拉斜睨着他,这话她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
在飞机上,萨拉靠着贺少启,突然说了句:“你为什么不问我聂罡对我做过什么?”
贺少启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找到萨拉时她的模样和状态,那件事就像他心里的瘤子,被他强制性剜除后在心上落下一个巨大的伤疤。
这个话题几乎已经算是生生剖开了他的伤口。
他沉默了片刻,眼中有隐痛,也有坚定:“我只要你没事,不管他对你做过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也不会是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理由。”
萨拉淡淡的说:“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贺少启用下巴摩挲她的头顶。
萨拉轻声的自言自语:“他其实不是一个坏人,他可能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只是我不记得他。”
贺少启抬起她的下巴,低头,掠夺似的吻住她的唇:“不要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我会吃醋。”
萨拉笑了起来:“你好像从来没有吃过我的醋,一直都是我在吃你身边女人的醋。”
“吃过。”
萨拉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仰着脑袋问:“什么时候?”
贺少启抿着嘴不回答。
有些光芒经过黑夜的洗礼只会更加透亮耀眼。
他们曾经分开过七年,当初萨拉把他甩了,让他觉得感情被践踏,又因为当时年纪小,对待感情不够成熟。
第二年在英国联系上萨莱后,他从萨莱口中知道萨拉的情况,知道她在哪里读书,他当时其实可以回国找她,但因为自己是被甩的一方,让他拉不下脸,就这样分开了七年,现在想想觉得很幼稚。
他们分开的那七年,贺少启知道萨拉在大学期间有多少男生对她表过白追求过她,知道萨拉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
关注她的社交账号,每天都会去看她空间写的那些流水账日志,每一篇都是一字不漏的看完。
曾经还因为她空间记录过一阵养“蓝朋友”的事,被他误以为是她男朋友,那阵子天天拉着陈以立出去喝酒,每天都要把自己灌醉独自伤心。
后来才知道那个“蓝朋友”是一只流浪狗,真是一颗真心都让狗吃了。
萨拉见贺少启不说,嘿嘿笑笑,也不追问,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满足,又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贺少启垂下眼帘,像是在思考着怎么开口。
只要是和萨拉有关的人和物,贺少启一直很留心,尤其是那些表面上和善,实则不怀好意的人。
那天他拿到邱敏儿的手机后,邱敏儿的手机里没有任何和聂罡的聊天以及通话记录,但她却偏偏有聂罡的电话号码,稍一联想,贺少启便能猜到什么。
能那么快找到聂罡家里,还是当初聂罡半夜出现在萨拉宿舍,让他对他有了几分疑心,就多了个心眼,让罗比查了查那栋楼的主人信息。
贺少启缓缓地掀起眼皮对上萨拉的视线,他现在无法告诉萨拉,这件事其实是她交友不慎种下的孽果,一切都是女人的嫉妒心。
他说:“是报警后,警察通过监控调查到聂罡家。”
……
在民政局登记结婚时,萨拉发现贺少启一直拿着手机,整个人带着难言的焦虑,失了以往的平静与从容。
她悄悄拽了拽他胳膊,问道:“要不给我哥说一声?”
这领了证,他俩就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了,长兄如父,这些年,萨拉自觉欠哥哥许多,今天背着哥哥和贺少启领结婚证,萨拉突然有一点点心虚。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一步步走到领证,却莫名的有一种和贺少启私定终身的感觉。
贺少启握住她的手,指尖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开口道:“不要怕,大不了我再被他揍一顿。”
其实贺少启早上起床后,就给萨莱发了条今天要和萨拉领结婚证的信息,也算变相的告知他这件大事,就是萨莱什么时候能看到他的留言,这就不关贺少启的事了。
萨拉嘴角抽搐了一下,嘴上说着不要怕,明明害怕的那个人就是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