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角落靠窗的一个空位坐下,点过菜后,萨拉问卞缇夏:“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卞缇夏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人回信息,语气很随意的说:“没事,就我明天要去趟三亚,估计得在那边呆两个礼拜,走之前想见见你。”
萨拉眼神觑了卞缇夏好几秒,在她发完信息抬头看她时,突然小声问道:“你不会是在暗恋我吧?”
卞缇夏:“……”
萨拉说:“我可是直的哦。”
卞缇夏一阵黑线:“你这是看不上我?”
萨拉摇摇头,拿起桌上一根筷子,举起来说:“不,我只是在告诉你,我是像筷子一样笔直笔直的人。”
卞缇夏翻了个白眼,脸一黑,伸手戳了戳萨拉脑门:“我把你当成女儿,你竟然不把我当麻麻?”
萨拉偏头躲过,两人又像往常那样斗了会嘴,没几分钟,火锅便被端了过来。
萨拉恢复了人样,有了人气儿,一整天没怎么吃过东西的她,这会儿闻着香味,饥饿感一下变得强烈,看见什么都想吃。
卞缇夏不饿,她之前在影视城门口等萨拉的时候,在小吃摊上随便解决了晚饭,但还是象征意义拿着筷子吃了几口东西。
卞缇夏在萨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才问她:“萨拉,你之前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萨拉闻言,夹菜的动作一顿,抿着唇垂下了眼帘。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触动,眼圈儿瞬间红了,强撑的表情终于破裂开,眼前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萨拉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已经没事了,她都把自己劝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明明一直都撑得很好,明明憋了一天都没有哭,却在卞缇夏平平淡淡问她一句话的时候,泪水就想呼之欲出,酸涩的,苦楚的,装满眼眶里摇摇欲坠。
萨拉迅速闭上眼睛,但还是止不住,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滑落下来。
一颗眼泪滑落后再没有阻碍,紧接着有那么多泪水奔涌而出。
一滴滴眼泪从她眼底掉下来,如绝提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萨拉伪装铜墙铁壁的城池,透湿了大半张脸。
有时候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心底的柔软和委屈只会在自己最信赖的人面前展露。
卞缇夏从没见萨拉这样异常过,一下子慌了,拿着桌上的纸巾,手忙脚乱地去擦萨拉眼角和腮边的泪水,“萨拉,你别哭,告诉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萨拉摇摇头,眼泪流的更加肆无忌惮,她把破碎的哭声都憋在了喉咙里,只有眼泪不停的汹涌流出。
卞缇夏又一连抽出几张餐巾纸,惊慌失措的去擦拭萨拉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摸摸她的脸,柔声问道:“是在剧组受什么委屈了吗?”
萨拉又摇了摇头,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到了什么,极度的委屈涌入心头,情绪在这一瞬间更加不受控制的爆发了。
她双肘撑在桌子上,两只手捂住自己被泪水浸湿的脸,大颗大颗泪水从指缝间滚落。
不再压抑自己,肆无忌惮地哭个痛快,不顾及旁人异样的目光,苦痛在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卞缇夏摸着萨拉的脑袋,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拍了拍,温声问道:“还是哪里不舒服?受伤了?”
萨拉泪如雨下,痛哭失声,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竭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甚至连双手都弄湿了。
不知不觉泪水已泛滥成灾,手掌之下的泪水源源不断,仿佛一生一世从没流过这么多泪。
卞缇夏反复帮萨拉擦着眼泪,看着又脆弱又倔强的萨拉,让卞缇夏的眼眶也跟着泛红了。
她起身坐到萨拉旁边,把她抱在怀中,拍拍萨拉的后背,连劝哄的声音都带着哀求的意味,“水果,咱不哭了好吗?”
萨拉咬紧嘴唇,在卞缇夏怀中点点头,但眼泪已然无法克制。
卞缇夏感觉到两滴滚烫的泪水砸在自己颈窝,胸口堵得难受,她颤声道:“是不是昨天那些高利贷的人欺负你了?”
萨拉摇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卞缇夏用力抱紧她,眼圈已然赤红,“没事,有我在,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我陪着你……”
话未说完,卞缇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特别响亮,哭的比萨拉还要伤心难过。
周围吃饭的人听到哭声,纷纷朝角落望去,只见两个女生抱头痛哭,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无法承受的事,看得人悲从中来。
倘若没有过度的欢喜,便不会有极度的悲伤。
有时候,快乐悲伤、天堂地狱,都不过是转瞬间的事儿。
一名服务员走过了去,她看着两位顾客想出言安慰两句,但她未经他人苦,没有经历他人的生活和痛苦,有些话说出来非常轻巧,刀子不是插在他们身上,他们不知道有多痛,服务员张了张嘴,那些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她把手里的纸巾放在餐桌上便默默的离开了。
每个人生活中都有不容易的地方,都会有无法承受的时候,他们这些外人能做到的只有体谅。
那名服务员对旁边几桌正在用餐的顾客表示歉意,打扰他们用餐了。
几桌客人也都挥挥手,表示没关系。
萨拉哭够了,哭累了,用手背抹一把红通通的眼睛,缓了几分钟后,觉得有些羞耻和丢脸,在卞缇夏怀中抬不起头,闷声闷气地说:“夏夏,你哭什么?”
卞缇夏对萨拉的共情能力太强,脸上的妆都花了,哭得形象全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你哭什么我就哭什么。”
萨拉哭过这一场,把心中的悲痛全部发泄出来,渐渐又恢复了镇定,边抽纸巾擤鼻涕边嗫嚅道:“我不想哭的,是刚刚上帝非要给我送礼物。”
“什么礼物?”
卞缇夏用湿巾擦擦脸,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陪朋友在大庭广众的地方哭,这会她心情平静许多,和萨拉并排坐着,两人活像两只没脸见人的鹌鹑。
萨拉说:“眼泪。”
卞缇夏斜了萨拉一眼,觉得自己没文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萨拉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她声音沉闷地说:“眼泪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
卞缇夏有点饿了,拿起筷子在火锅里捞了根青菜送嘴里,“谁给你编的这么有档次的话?”
萨拉敞开心扉说:“贺少启。”
卞缇夏问她:“你是不是又见贺少启了?”
萨拉把昨天见到贺少启,和贺少启对她说的那些决绝话语说了出来。
卞缇夏听完,这才搞清楚萨拉为何会那么伤心,又那么失魂落魄,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刚才她误以为萨拉是被放高利贷的人欺负了呢,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卞缇夏端起桌上的盘子,把刚才没下完的食物一股脑全放火锅里煮了,混不吝地说:“那些话是他单方面说的,你又没同意,那么把他说的话放心里干什么?”
“因为在意他,所以才放在心里。”萨拉表情有些沮丧,体会到了被人单方面“判死刑”的心痛。
卞缇夏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贺少启是真的想和你做陌生人,不想和你有任何联系,那他为什么还要把电话号码告诉你?你不觉得他是多此一举吗?既然不想和你有联系,他干嘛七年来不换电话号码,又特意告诉你这件事?”
萨拉摇摇头,没想过这个问题。
卞缇夏又特别犀利地说:“以你对贺少启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把自己的电话号码随便告诉给一个陌生人吗?”
萨拉又摇摇头:“不会。”
卞缇夏振振有词:“那就对了啊,你好好想想,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让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呢?这里面难道就没有别的意思?”
萨拉愣了一下,心里某个地方忽然敞亮起来,瞬间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系在心中的疙瘩,好像在卞缇夏的开导下,就这么轻易的解开了。
她眨了眨眼睛,不是很自信的说:“难道,是想让我和他联系?”
卞缇夏打了个响指,掷地有声地说了三个字:“绝对是!”
萨拉释然了,被什么拴住的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觉得有朋友真好,一丁点儿的委屈都可以在对方那里得到莫大的安慰和鼓励。
人果然不能过好日子,苦难日子过多了,对伤痛也就麻木了,可一旦过上好日子,就再也受不得半点儿苦,吃不了半点委屈。
萨拉一脸虔诚的看着卞缇夏:“夏夏~你真不愧是站在我们倒三角塔尖上的第一智囊人。”
“共勉。”卞缇夏得意的扬起下巴,端起水杯,和萨拉碰了碰杯子,两人愣是把白水喝成白酒的架势。
火锅咕嘟咕嘟煮开了,两人心情大好,拿着筷子再次开吃。
卞缇夏一边吃东西,一边不忘教育萨拉:“撩男人太主动了不行,不主动也不是好事。”
萨拉像一个认真听老师讲课的乖学生:“嗯嗯。”
卞缇夏说:“你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上赶着找他,那样太掉身价,人呐,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一旦得到就不会珍惜。”
萨拉这个曾经好歹谈过一次短暂恋爱的人,向一位至今没有谈过恋爱,还是母胎单身的人请教恋爱问题,这两人是一个敢毫不负责任的说,一个敢坚信无疑的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