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少启记忆中的母亲温婉美丽,宽容无私,有着高贵的神态,淡雅的笑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和知书达礼的品质,而不是整日郁郁寡欢,整日以泪洗面在房间摔东西,甚至想把自己杀死的陌生疯女人。
高一开学前的那个暑假,贺少启在他母亲生日那天的午后,回了趟那栋充斥着他童年少有幸福回忆的别墅去看他母亲。
那栋别墅是他母亲每年夏天都会带他去避暑的地方,房间内的装修古朴高雅,一切都是他母亲的喜好。
曾经大门口的院内,他和他母亲一起种满了各种鲜花,到了春天万紫千红,百花争艳,漂亮极了。
后来他母亲离世,房子无人打理,院子里的那些花跟着枯萎凋零了,如同把曾经的美好也一并掩埋进尘埃里。
贺少启走进二楼他母亲卧室,房间里的时间被永远定格在他母亲生前生活时的样子,梳妆台上放着他母亲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他母亲没有看完的书。
卧室里的一切摆设和装饰品,都是那么高贵素雅。
贺少启拉开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
上面是他和他母亲的合照。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四岁,靠在母亲的怀里,母子俩笑得一脸幸福。
那个时候他也曾被人疼着、宠着,珍视过,后来又硬生生地被剥离了那个温暖的世界。
整栋别墅安静又冷冰冰,屋子里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悲凉氛围。
贺少启看着照片黯然发呆时,外面传来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歌声。
他循声望去,不知对面那栋房子什么时候搬来新邻居。
一阵风习习吹过,白纱窗帘微微斜飞起来,柔和了窗外的夏日阳光。
他隔着窗户,看到对面天台上有一个活泼的身影。
夏日的余晖中,女孩似清风拂面一般的可人画面。
一个短发女孩在天台上浇花,似是心血来潮,大唱艾薇儿的Girlfriend中文版。
她一会把塑料浇水壶当弹吉,动作夸张的甩头弹奏,一会又当麦克风,把天台当成了舞台又蹦又跳,肆无忌惮的一展歌喉和舞姿,跟开个人演唱会似的自嗨。
二八年华的少女,身上有种行将怒放的、灼眼的美丽。
那巧笑嫣然,向着阳光的笑脸,无比纯真又肆意。
任是谁,第一眼初见,都会烙印在心,永生难忘。
晴好的天上倾泻出大把的余晖,四周的景色都因为她的身影而光鲜起来。
落日的光线呈淡金色,阳光洒在她朝气蓬勃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整个人都发光一般亮了起来,白皙的肤色被光线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一派青春洋溢,一瞬间就照进了贺少启心里。
“嘿嘿,萨莱,我知道你喜欢我。”
“没办法没办法,这不是一个秘密。”
贺少启顺着女孩唱歌的方向看到楼下有一个男生在打电话,显然这首歌是她故意唱给那个叫萨莱的男生听的,态度还十分嚣张挑衅。
萨莱一手捂着耳朵,忍受着楼上的噪音,不停的对电话里的女朋友解释:“我身边没有别的女生,真的没有,刚才喊我名字的那是我妹,真的真的。”
女孩用更大的嗓门唱喊:“我知道你在一遍又一便地谈论着我。”
“所以,来这儿告诉我我想要听到的。”
女孩搅合了男孩在打的电话,通话看似不欢而散,男孩挂了电话,怒气冲冲的朝天台上喊了一嗓子:“萨拉,你给我等着。”
“comeon,弟弟。”女孩一脚踩在半米高的天台沿上,得意挑衅的朝下面的萨莱勾了勾手指:“姐姐在这等着你。”
男孩冲着跑回屋里。
贺少启这才知道他们是对姐弟,女孩叫萨拉,男孩叫萨莱。
萨拉狂妄的哈哈大笑几声,又应景的唱了首泰勒YouBelongWithMe中英混合版。
“你正和你的女朋友打电话,她很不高兴然后揪着你说的话不放,CauseshedoesntgetyourhumorlikeIdo……”
萨莱冲上天台要找萨拉算账,萨拉拿着浇水壶弄他一身水,口中还不停的唱着:“她穿短裙,我穿T恤,她是啦啦队队长,而我站在露天看台上。”
一阵追逐打闹,萨拉还是落到萨莱手里,被萨莱捂着嘴擒拿下楼。
贺少启望着女孩消失的身影,对面天台也随着恢复一片安静,他久久才收回目光。
他把手中的相框放回抽屉中,出去时,路过梳妆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一直挂着一个笑容。
那天之后,贺少启的脑海中便时常浮现天台上那个活泼少女的身影。
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举一动,都如同电影回放般在他脑海中浮现。
往后贺少启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午后。
隔天贺少启又鬼使神差的回到那栋别墅,掀开纱帘,视野便能覆盖对面整个院子。
在下午六点时,他看到那个叫萨莱的男生上了天台,先是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从口袋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走到角落抽了起来。
半分钟后,贺少启又看到萨拉如同一只捉老鼠的猫一样,悄悄地走到正在吞云吐雾的萨莱身后。
“干嘛呢?”萨拉从背后拍了下萨莱肩膀。
萨莱被吓得立马把烟摁在花盆里,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装的若无其事:“看风景呢。”
萨拉转身大喊:“妈妈,萨莱在楼上抽烟,被我活捉到了,快来看啊~”
“我没有。”萨莱跳起来大喊一声否认,捂住萨拉的嘴:“不要高密,我这是第一次抽烟。”
萨拉反抗用胳膊锁住萨莱的脖子,“骗人骗人,我说我的仙人掌为什么三天两头就死一盆,原来是你把我的仙人掌当成了烟灰缸,活活把我养的仙人掌给烫死了,偿命吧。”
萨莱在萨拉的拳打脚踢下,抱着她用手比心,“宝贝妹妹,哥哥我爱你哦,撒浪嘿,饶了哥哥一次吧,明天我再给你买一盆仙人掌让你养。”
两人又在天台上演一出大战。
女孩想把男孩押回楼下,男孩比女孩高半个头,无论是力量还是身高都处于下风。
可能是两人闹得动静有点大,没一会他们的母亲走了上来,把两人分开,先训斥顶着鸡窝头的女儿一句。
“看看你,多大了,还没一点女孩样。”
萨莱在旁边做鬼脸,“就是就是,小心长大了没人娶,以后不要这么暴力。”说着还抱着母亲撒娇:“妈妈,你看妹妹把我打的。”
他们的母亲没有偏袒任何一个孩子,拧着萨莱的耳朵,“抽烟,让你抽烟。”
萨莱哭丧着脸:“没有啊,救命啊。”
“还没有,一嘴烟味。”他们的母亲提着萨莱的耳朵往楼下带:“下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萨拉在地上捡了根绳子,在后面狐假虎威抽着萨莱屁股:“抽你小皮鞭,让你不听话……”
夕阳的余晖开始慢慢笼罩大地,天边的一片火烧云红得特别刺眼。
贺少启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觉得他们十分有趣……
往后贺少启无论干什么,总是会想起清风一样的萨拉。
她的声音,她的模样,她的笑容都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贺少启时常在下午回到那栋别墅,隔着窗户看着那对兄妹欢笑嬉闹的样子。
女孩样貌单纯,看着完全不谙世事,天真充满热情,不知胆怯为何物,笑容仿佛揉碎了夏日最绚烂的阳光。
贺少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肆意的快乐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天天那么开心快乐。
他不知不觉的开始期待每一天都能够看到那个女孩,听到那清脆爽朗的笑声。
看着她笑,他也会跟着笑。
他们从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那个暑假结束,贺少启看到女孩身上穿的校服,才知道他们在同一所高中。
于是,贺少启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的回到只在开学报道时进过一次的无聊教室,却又惊喜的看到萨拉竟和他同班。
青春期的男孩为了引起异性的注意,总会做出一些比较幼稚的事情,或不带恶意的欺负,或没有嘲讽的逗弄,只是为了可以和她互动,亦或说一句话,一个注视。
所以那天他让萨拉在讲台上唱歌,不是为了看她笑话,也不是想让她出丑,而是听她跑调的歌曲加上可爱的舞姿在他眼里很独特,很吸引他的目光。
看着她,他的嘴角就会跟着不自觉的上扬。
因为他一向在关注她,用一切她知道或不知道的方式。
之后没多久,他们成了朋友,他分享到了她的快乐。
孤独的滋味苦苦涩涩,她把他从无趣的现实带到旖旎的梦境。
那种幸福且简单的快乐,在贺少启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一直是他期盼所缺少的。
后来在和萨拉的不断接触中,对她越了解,他便越喜欢她,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把心落在了她身上。
又因为原始家庭带来的伤害,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份美好,所以保持着距离在远处默默地守护,从黎明到黄昏,日复一日地凝望。
再之后萨拉对他表白,按捺不住的欣喜,让他激动到失眠。
恍然又太像梦想成真,总让他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那时的贺少启想不出来要什么,他看着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一无所有。
他不知道她给了自己什么,也想不出世间有什么能比她更好。
只知道萨拉带给她的那些东西,让他和他的人生变得鲜活起来。
或许在第一眼隔着窗户不经意的一瞥,看到萨拉开朗明媚的活泼身影,她从此便扎根在了他的心中,入侵到了他的记忆里。
后来他考虑了好久,才敢和她在一起。
那晚他们一路牵着手回家,哪怕只是拉拉手,也如同像是经了一场声色无边的亲昵。
然而没多久,萨拉就用一通短信,提出和他分手。
他麻木地想:又被深爱的人抛弃了……
不能携手到白头,何故乱我心曲动我情思,让我对你念念不忘,给我美好的幻想和期待。
他远渡重洋,度过了他一生中最漫长难熬的七年。
在国外他又回到认识萨拉之前的堕落放纵生活,过的日夜颠倒,喝酒抽烟打架,没日没夜的打游戏,反正也没人管他。
唯一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两只鸡。
深夜喝得酩大醉回到家,刚一开门,就听见“咯咯”的叫声,两只母鸡扑腾着翅膀飞向他。
他伸脚把它们扒拉进屋,看着它们,他就会心痛,就会怅然若失。
他对待这两个同样被萨拉抛弃的母鸡,就像对待被萨拉抛弃的自己:“你们俩在我这好吃好喝,凑合能被当成宠物养,出了这个门就不是了,只要踏出这个门,被别人逮到,你们俩就是别人饭桌上的两盘肉。”
回国后,他打听到萨拉在哪里,几乎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抱着近乎牺牲与献祭般的心回到她所在的城市。
想着,如果她幸福,他纵然难以死心,也能做到放手不再打扰。
回到那座城市,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在还没想好如何和萨拉见面,他们却再次意外的相遇。
他看着她跑来,故意站在那里让她撞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