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里的水被风吹得起了皱,沈兴一路沿着隐蔽的巷子往常平仓摸去。
到那的时候,大门已经锁上了。
所有看管粮食的人都睡了,连章纶那间屋子也熄了灯,看上去今日倒是没有喝得烂醉,彻夜折腾。
沈兴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又依着前几日记下的地形,熟门熟路走到一处稍矮点的围墙出,找了块大石头垫了垫脚,很容易便爬了进去。
仓内的大黄狗这几天跟他已经混熟了,听到声音抬了抬头便继续睡觉,没发出半点警示。
沈兴暗暗道了声好狗,便顺着仓房一路摸到了之前那座粮仓去了。
又拿出上次从章纶那偷偷复刻出的钥匙,轻松便打开了仓门。
“呼……”
沈兴转身小心翼翼将门关上,提心吊胆吐了口气。
未免被发现,他不敢点火光,只能凭着外头一点点天色仔细观察着。
很快便找到了之前见到砂石和水渍的地方。
水渍已经干了,砂石却原封未动。
沈兴循着砂石的痕迹,一路找寻,最终停在了装粮食的木仓便。
“砂石一路到这里便停了,倒像是被送进了木仓?”
他心中暗道。
可这木仓里都是粮食啊,给人吃的,怎么会有砂石?
沈兴抱着疑惑,蹑手蹑脚地碰上了木仓边的小梯子,伸手将仓盖给打开了。
黄澄澄谷里瞬间呈现眼前。
“没有异样啊……”沈兴读嘟囔一声。
“难不成,这粮仓里真没别的猫腻了?纯粹就是没扫干净?”
他转身便想下楼梯,可刚转身,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脑子里总有一根线若隐若现的,让他几欲抓狂。
不死心的沈兴转身又面向粮仓,大半截身子探下去,狠狠地站在谷堆里拔来拔去。
很快,谷堆被扒出一个大坑,而沈兴的手也触摸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冰冷、坚硬甚至有些碦人。
“这是……”沈兴借着微弱的天光朝底下望去,顿时大惊失色!
“居然是砂石!”
他不死心地继续扒拉,可无论他挖多深,那底下依旧是冰冷的砂石。
紧接着,沈兴仓皇地爬下梯子,又去掀开了另外几个木仓,如法炮制。
却发现所有木仓顶上薄薄的一层谷物下面,全是砂石!
“怎么会这样!粮仓居然……全是砂石!”
沈兴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照这样计算,常平仓的粮食加起来还不足三万石!离张文远账本上的五十万石粮食足足差了将近十七倍!
这点粮,别说赈济灾民了,就是湖广的百姓若有需要,连塞牙缝都不够!
而一旦湖广无粮的消息传出去,天下大乱!
沈兴心跳如雷,一口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
湖广的这帮贪官污吏,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这群人不是把粮仓的粮食运出去一些,而且几乎将整个粮仓的粮食搬空了!
沈兴心中怒意狂生,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不行,我要快些去,将这个消息传给皇上……”
沈兴心急如焚,转身便往外走。
仓皇之下,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处木梯,一个不稳自己跌倒在地,木梯也倒了下来,恨恨地砸向他的后背!
“唔……”
“啪——”
木梯倒下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响亮,瞬间传遍整个常平仓。
“谁呀?”
“什么东西?”
顿时有看守人员被惊醒,大喊了起来。
“来贼了!来贼了!抓贼啊!”
“快!快抓贼!”
“有人来偷粮食了!”
霎时间,外边人声沸腾。
火把被迅速点起来,将整个常平仓照得如同白昼。
“不好!”
沈兴大惊失色,挣扎着起来,刚想跑,却忽地发现外头人头涌动,到处是奔走的人影。
他顾不上腰疼,瞅准机会拐进一处狭窄的缝隙,可眼看外头的人越来越多,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办法逃出去!
怎么办……
湖广的消息必须要送去给陛下知道,引起陛下的重视。
这里吏治腐败已经到了根上,若是及时整治,就真的要祸及整个大明了!
沈兴急得满头大汗,锁在夹缝中,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几个,到这边看看!”
“你们几个,去后门把守,一只蚂蚁都不准放过!”
人声越来越近。
火把的光也越来越近,就快要照到沈兴所藏的位置了。
“怎么办……”
他的心跳愈发加速。
猛然间!
身侧一头的竹筐突然倒了下来,顶上的重物砸在地上,发出重重地一声响!
“在这里!”
“快!过去那边!”
所有人都听到了响声,杂乱地脚步声飞快地朝这边跑来。
就在沈兴马上就要暴露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撞到了缝隙的更深处。
紧着些,只听砰的一声重响,一个巨大的麻袋落在他面前,将那缝隙挡得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
沈兴顿时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外边抓贼的人也都到了。
“快,在这里!”
“抓住他!”
“哎哟!轻点轻点!不是贼!不是贼!是我!是我!”
杂乱地人声中,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小声哀求着。
听声音,沈兴感觉一阵熟悉,似乎是章纶?
果然,外面的人也道:“章大人?这大半夜的,你在这做什么?”
章纶扯了扯裤腰带,将就要掉下去的裤子提了提,道:“哎哟,我今晚又喝多了,不知怎么地居然就在这睡着了,这不刚被尿憋醒,摸着黑就想解决算了,缺不小心碰倒了这边的麻袋……”
“你迟早得喝死!”抓贼的人没好气白他一眼,凶神恶煞道。
“呵呵……”章纶为难地扯出一抹苦笑。
“我问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没有啊,我刚方便完,你们就来了……什么可疑的人?是粮仓遭贼了吗?不可能啊……贼要是进来,大黄狗怎么没叫唤?”
“行了行了,赶紧睡你的觉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