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大火已经蔓延了整座山林，连天边都被烧得通红起来。
望远镜小小的两片视野中，原本安详的树林里，此时已成了人间炼狱。
无数烧得焦黑的人形黑炭，无数被点燃却还没死透的瓦剌人，无数咬着牙死都想要冲出手榴弹包围的士兵们……
还有那些为了争取一线活着的希望，而狠心向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砍下去的人。
王言之也看到了。
他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自怀中掏出一块土豆饼，一边咀嚼，一边露出一抹思索的神色。
“于尚书，你说，为什么会有战争？瓦剌人侵略咱们中原，杀了我们的百姓，杀了我们的士兵，如今，我们为了将他们赶出去，又杀了他们的士兵，杀了他们的战马，杀来杀去，杀到最后，有何意义？”
于谦意外地望了一眼王言之。
似乎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战争就是战争，你来打我，我势必要双倍打回去；你强，你就回来欺负我，我弱，我就只能被欺负。
如今瓦剌人是侵略者，无论自己用什么战术、用多么残忍的方式将他们驱逐出去，那都是天经地义的。
可看着下头的惨景，他也被王言之问懵了。
认真的想了想，突然想起有一次朱正好似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斟酌着答道：“陛下曾对我说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
“对有些人而言，战争是达到自己政治目的的一种手段，或者是为了重建和平的环境，保证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必经途径。像这样的战争，他的意义就无比重大。”
“而对有些人而言，战争就是为了掠夺。掠夺别人的资源来补充自己的需求，是让他们自己活下去甚至吃饱穿暖的捷径。”
“他们不顾别人的死活，站在权利的巅峰，却有着无比自私和变态的偏执，用战争来满足个人作恶杀戮的死于，作为寻找快 感的手段。”
于谦顿了顿，望着底下的人间炼狱，脸上的淡定忽然就换成了雷霆般的威严与森然的杀意。
咬牙切齿道：“像这样的人，该杀！”
王言之看了看于谦。
又仰头看了看天上那一大片烧得通红的云。
若有所思，好半晌才颔首说道：“陛下说的对！”
他不急不缓地道：“我一生下来就被家族寄予厚望，父亲常常跟我说，要饱读圣贤书，争做人上人，否则就是一个废物。我便问她，如果是个废物，你就不生我了？”
“父亲说，那不，废物总好过没人。一个家族，若是人丁单薄，就会被人欺负，爵位轮不到咱们，赏赐轮不到咱们，连分田地的时候都会比别人少很多。”
“所以，我生下来，就已经为王家挣下了一块地，没有便宜别家人。”
他绕来绕去，于谦听得有些懵，却仍旧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王言之依旧不紧不慢道：“今日也一样。我的出生，是为了家族不受欺负，如今他瓦剌人居然敢来欺负我的国家，那作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我们打回去又有什么错？”
“陛下是话糙理不糙，战争既然存在，既是合理。”
于谦点了点头，认同的同时，也开始指挥着热气球降落。
而他不知道的事，王言之这句存在即合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将会造成多大的震撼和影响！
因为，这是在未来几百年后，才被伟大的思想家们提出来的客观唯心主义理论的最高境界！
这场战争，看似是一场驱逐侵略者的寻常战争。
可在朱正的引导下，除了武器的变化，军种的创新外，这世界上，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产生变化。
而这些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表现出来，却已经在这个时代 开始生根发芽……
热气球的制空作战几乎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手榴弹的狂轰滥炸，让这万古长夜燃气了一座熊熊不灭的创世之火。
空军的热气球大队伍开始返航，徐徐的穿过硝烟之后的战场，犹如鬼魅般穿梭在黑夜之中。
而桦树林里，那些夜枭般的惨叫和汪 洋般的大火，被远远丢弃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热气球开始降落，吊篮里的铁锚接二连三抛下，被稳稳地固定在地面的桩子上。
紧接着，那些无比激动的将士们一个个兴奋地翻下吊篮。
于谦走到校场中央，点燃一支信号烟，转瞬间，一朵绚丽的红色烟花便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夜晚。
那些在地面上焦急地等待战果的人们，则飞快地集结而来。
那些落地的空军们，也都规规矩矩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排成整齐的队伍。
每一个参与这次空战的士兵，神色中都泛着无比激动的红光。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作战！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碾压！
在此之前，谁也不会想到，人能飞上天，这世上能有空军。
而更加令人兴奋的是，这新的兵种，将会给整个世界的大战场带来毁灭性的颠覆！
大明的空军，将快速占领制高点，至少在这段时间，无人能与他再匹敌！
这是一场革命性的创新！
更是一个传统战争时代的终结！
接下来的发展，将迈入一个全新的维度！
至于今天的战果，大获全胜是毋庸置疑的，而瓦剌人到底死了多少，目前还只有天知道。
毕竟于谦虽然已经安排人去打扫战场了，但就是数数也要数不少时间，一时半会的，算不出具体数目来。
天色渐渐明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而昨夜，关内和关外无一人入眠。
所有人，无论是大明百姓还是瓦剌百姓，都竖着耳朵听了一整夜的爆炸和哀嚎声，并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一个漫长又煎熬的夜。
对于大明百姓而言，他们生于斯、长于斯，虽然有不少人逃难了，但更多的人却不愿背井离乡，选择了坚守。
至于对瓦剌人的恐惧和憎恶，这些百姓们都在上次的战争中深有体会，在重骑兵面前，他们犹如蝼蚁，可一旦昨夜大明兵败，他们仍旧要做好迎接被屠戮的命运。
瓦剌人则更加紧张。
他们迫切的需要占据中原，掠夺足够的粮食和田地，抢到足够的女人和奴隶。
他们都在期待着，反明复元的那天，草原人，能再次驰骋在中原大地上。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