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闻有忧贫之民，未闻有忧贫之君。君而忧贫，已可耻也，忧贫而人又不信，其奈之何！”
这开篇便气势磅礴，直言不讳，却又未曾犯忌讳，他一针见血，直指问题最根源的地方。
在如今只讲究辞藻华丽，溜须拍马的风气下，显得异常的难能可贵。
赵宏善起了兴致，便站在一旁有意无意地细看起来。
只见那之上洋洋洒洒几行字，开门见山，惊艳无比，再细看，字字珠玑，内里底蕴非同一般。
这样的答卷，放在任何一个考官眼里，都绝对是上上之作，纵观往年几届科考，都未必有如此出色之辈！
圣上特开恩科，为的就是提拔人才，没成想竟是出了这样的奇才！
这才第一场便已如此惊艳，若后面几场亦能保持水准，无忌讳犯规之处，这样的文章，问鼎三甲绝对没问题。
等中了进士，若是金銮殿上举止得当，少不得便是个蟾宫折桂了，金榜题名了！
“这人是叫祁轩吧？”赵宏善记起了昨晚的事。
不过昨日天黑，他不曾看清这人长相，现下却是心下好奇，是怎样的的青年才俊，能如此才华横溢。
若是长得俊俏，等到了金銮殿上，连带着也能博得不少好感。
毕竟自古以来，朝堂选拔官员便“一曰身,体貌丰伟;二曰言,言辞辩正;三曰书,书法道美;四曰制,文理优长。”
也就是说，你要做官还必须长得好看，善于辩论，字写得好看，有逻辑思维。
积雪反射的光让人看得格外清晰，赵宏善仔细看去，却见这祁轩长得甚是俊俏。
甚至，还和当今圣上有几分相像！
不！
赵宏善目光触及到祁轩耳后的一个小红痣上，顿时瞳孔猛地一缩，这小红痣——
这哪里是什么祁轩，这根本就是圣上！
赵宏善心下大惊，连呼吸都不由得快了几分，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赵大人，可有何不妥？”
副主考见他神情有异，不由疑惑地问道。
赵宏善连忙收敛心神，摇了摇头道：“无碍。”
尔后，才不动声色地带着众人离开了这条考巷，只是，脑子里却是万马奔腾。
日升日落的，伴随着朱正的火锅香，和众人日常对朱正的吐槽，很快便到了第九天。
待到十一月十五这一日，终于全部考完。
疲倦的考生们如池塘里的锦鲤般，争先恐后从贡院中出来。
这里面有人意气风发，信心满满；有人失魂落魄，面如死灰；更有甚者，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出来时或气息奄奄，或状若疯癫，已经没个人样。
封锁街道的官兵已经全部撤离，贡院外头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
人头攒动，全是焦灼等待的。
一直等到陈笃等人出来，外面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和喝彩声。
“陈公子！今次考得如何！？”
已经有人围了上去，这些多半是下了不少赌注，指望着北方四杰一举高中，让他们一夜暴富的人。
陈笃将手里的行礼扔给前来接他的下人，又整了整自己被挤乱的头发，轻笑道：“考得不错！”
这不错二字，一下子就让旁边眼巴巴的人们脸色轻松不少。
古人是谦虚的，陈笃这样风头正盛的才子，又是阁老的儿子，即便是内心觉得老子天下第一，那表面上也会是个谦谦君子。
这就意味着，他说不错的时候，其实就不是谦虚，而是在表达，这次考试我若敢说第二，应该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换句话说，便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陈笃四杰之一，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他敢在众人面前夸下这样的海口，谁会不信？
于是。
顿时就有无数人欢呼雀跃！
更有甚者，已经眼眶发红，满脸激动：“我押了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
陈笃虽是厌恶这些人拿自己当赌注，但说实话，这场考试下来，他总觉得自己比以往发挥的更好，尤其是第一场的经义，那“二”字考题，他绝对写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所以，他此时心情还不错。
就在此时，身后爆发了一阵更大的喝彩声。
“王公子！”
“哎呀，是季重出来了！”
“王公子，你考得如何！？”
陈笃忙回头看去，却见王仲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似的，还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看上去不像是考试九天，倒像被妖精缠了九天……
陈笃快步迎上去道，却只觉得一股刺鼻的恶臭袭来，当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目光诧异的望了一眼王仲，不动声色打招呼：“季重兄。”
王仲见他后退，顿时脸色黑了黑，又不好发作，忍着道：“慎行兄。”
两人都是四杰，本就走得近，王仲前几日给外帘官为难的事，陈笃也知道了。
忙问道：“季重兄身子好些了吗？我听闻你入场时被人为难，瞧你这样子，是受伤了？哎！这些外帘官，也是没眼色，季重兄才高八斗，哪里用得着夹带小抄啊？”
又道：“不过季重兄这次定当金榜题名，等有了官身，以后定要让这为难季重兄的外帘官知道好歹！对了，季重兄，你考得如何？”
王仲苦笑，摇摇头，这九天七夜，他日日受臭气熏陶，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答题？
他面上不显，只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先不说我，你考得如何？”
陈笃目光沉了沉，道：“还行。”
王仲一听，顿时咬牙：“那就成，咱们四杰，绝不能输给那个祁轩！”
说道祁轩，陈笃顿时也想起这几日自己被火锅香折磨得差点崩溃，眼里闪过一丝怒意，道：“不可能输给他！”
“那就好，咱们等着放榜就是！”
两人结伴同行，身边的小厮奋力突围，不多时便离开了贡院，各自回家安置去了。
随着考生们不断出来，掌声和喝彩声也是一阵又一阵。
“杨公子！”
“哎，是山西杨继平！”
“快！快问他考得如何，我可是连老婆本都压他身上了！”
外面又是一阵骚动。
只见杨继平还和往常一样，一脸平和，四平八稳地走出来，丝毫瞧不出这次到底考得如何。
他目光一转，便瞧见朱正和沈兴等人一同走了出来，登时迎上去道：“几位兄台，考得如何？”
沈兴大咧咧一笑，道：“我还不就那样，倒是祁二爷，吃了这么多天的火锅，这考试比咱们郊游还轻松，二爷，你考得如何？”
朱正哈哈一笑：“考得也就一般。”
“二爷就是谦虚，”沈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哎呀，九天不曾梳洗沐浴，我这都快长虱子了，咱们快些回去清理完，睡他个昏天暗地，过几天，我做东，在百味楼吃火锅啊！”
“吃饭可以，火锅就免了吧！”高全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这几日他闻朱正的火锅味已经快要自闭了，可不想再去受刺激。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三言两语地交谈完毕，便各自住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