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脸色微变,虽然很快恢复成刚才的样子,但可惜,落日的余晖还没落尽,那瞬息的变化还是落入了苗慧兰的眼中。
青年笑了下,一如往日和煦:“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我跟李香兰只是同学,所以才走的近了些,不然我们要是想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也不用非得等到下乡的时候是吧?哎,快吃红薯吧,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苗慧兰眼帘微垂,心慢慢变冷:“不了,我真吃过了,不饿,你吃吧,对了,我想跟你说件事。”
同在一个村当知青,谁不知道谁的根底?
李香兰来的第一天就大大咧咧的说自己家里是当官的,她是为了追逐她的爱人才主动要求下乡的,当时他们一群知青还对李香兰的热情大胆给与了鼓励。
而朱文军,也就是眼前的青年,当时的高兴还历历在目。
甚至他们后面还约定了婚期,约定了回城的日子,现在,朱文军却跟她说没有的事。
如果真没有的话,朱文军这些年花的钱和票是不是要还给李香兰?
李香兰家里寄来的钱和各种票可大部分都是花在了朱文军身上。
甚至,她也曾经把偷偷攒下的粮食给他吃过,别的女孩子也有过。
如果真的没什么,朱文军为什么不拒绝?
苗慧兰瞬间想起了余娇娇说过的话,脸皮够厚也就无所谓,反正实惠已经到手。
苗慧兰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个曾经的心上人有更清晰的认知。
一瞬间,不仅是替自己和李香兰,更替所有曾经对朱文军动心多多少少帮过他的其他女孩子不值。
这个男人,比伪君子还伪君子。
朱文军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子在想什么,只是维持着自己一贯的温文尔雅微笑道:“什么事你说,难得你有事情让我帮忙,你放心,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苗慧兰掩去真实情绪低声道:“那倒也不用,是这样的,你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做设计,带我的师父很用心,但做这一行需要大量的练习,需要很多很多布料。”
在苗慧兰说到需要很多布料的时候,朱文军的笑容已经有点撑不住了,他貌似猜到了什么,皱眉道:“不会吧?你这也算是为厂里学,厂里难道不会给你们提供布料吗?”
苗慧兰摊手,这是她跟着余娇娇后学会的动作:“给啊,但是作为练习用,人家也只肯给一些边角料,一尺半尺的,还都是有瑕疵的,好的也不能给我这样的初学者浪费啊。而且人家也不是无限量供应的,人家给的用完后我就只能自己买来布料自己练习了,我这几个月的工资基本都花在这上面了。”
朱文军听到苗慧兰把工资都花在了买布料上,脸色微微一变:“你也不用都花在这上面吧?你看看你,你脸都这么皴了,怎么不说买盒蛤蜊油或者百雀羚用用,你还要生活啊。”
苗慧兰满不在乎:“没事,皴点就皴点,我又没对象怕什么,再说食堂不贵,我吃食堂就行,不过就算这样,我的布料还是不够用,朱文军同志,咱们也认识好几年了,你知道我的,如果不是不得已,我绝对不会跟别人开口,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你能借我点钱吗?”
这下朱文军的脸就不是一点点变色,而是巨变了。
毕竟也才是二十一岁的年轻人,经历的最大变故大概就是被迫下乡,城府不像那些历经坎坷的人那么深。
他下乡后因为长得好气质好,又被女孩子们捧着,这么多年了,衣服是女知青们帮忙洗的,地里的活是那些农村的女孩子帮忙做的,自己依然还是刚和城里下来一样,白白嫩。嫩的,只是个子长高了些气质变的成熟了些。
也就是说,除了身体长大心有不甘,朱文军其实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相反,因为在女孩子中如鱼得水顺水顺风惯了,毕竟女孩子都不用他讨好,只要对对方笑一下,对方就自觉的帮他干活给他送东西,心性也没有得到足够的成长。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主动提出跟他借钱,朱文军顿时有点犹豫。
苗慧兰见他不开口接着道:“你放心,我借你的钱绝对会还的,我现在工资一个月20块,我以后每个月省下五块钱,三年就能还清你,我绝对不会坑你。”
朱文军已经惊呆了:“什么?你要借两百?不是,苗慧兰你搞错了吧?我哪有两百块钱?”
苗慧兰不好意思道:“这个,哎,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有次看到你在数钱,不过你放心我没告诉过别人……”
朱文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你,你居然偷看我!”
“不不不,不是,我就是有次想找你帮忙,恰好碰上了。”
其实不是。
苗慧兰作为被孤立的一员,根本不能靠近其他知青的圈子。
她是有几次看到朱文军背着别人看家里寄的信,他家每次都会给他寄过来两块三块五块的不等,她来纺织厂前又碰到一次,他家一下子给他寄了十块钱,还有很多票。
她没敢多看,不知道那一沓票都是什么票有多少。
但光她看到他收到家里的钱,就不下五六次,加起来得有五六十,那她没碰到的肯定更多。
再加上李香兰几乎承包了朱文军所有的生活用品包括吃饭什么的,甚至也给他钱。
朱文军本人又从来没怎么花过自己的钱,苗慧兰才猜测这么几年下来他手里估计至少得有两三百块钱。
朱文军气的脸都青了。
他数钱都是避开人偷偷摸摸数的,谁知道还没躲过这个偷窥狂。
是的。
他已经给苗慧兰按上了偷窥狂的命好了了。
要不是她有了个好工作可能能解决他的工作问题,要不是她一个月的工资二三十,要不是李香兰说好的调回城甚至还能上大学又泡汤,他疯了才会来追这个资本家的黑崽子。
现在,这个死女人居然把自己的钱都花光了不说,竟然还妄想借他的钱。
这怎么可能?
他的钱可是他回城以后的凭仗,怎么可能随便借给别人。
朱文军在为了长远娶个不挣钱还花钱可能不会给自己安排工作的黑五类崽子和保住两百块钱之间作斗争。
最后,还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钱,勉强抱住最后一丝期望问道:“你那什么练习,光用你们厂里发给你们的布练习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