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疏桐回答：“办公室其他两个编辑回来了，想打个招呼再做事。”
“招呼不能中午吃饭的时候打？”闻晓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他没好气地说，“他们都是把自己手里的活儿干完了才闲聊，你干完了吗？叶榆的出版策划你做了吗？小说稿你看完了？”
“没有……”苏疏桐愧疚心起，“我这就去做事。”
“先把合同拿到我办公室再说。”说完，闻晓转身去了编辑室内的主编室。
秋秋对着闻晓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用口型说：“好凶。”
不是他凶啊， 明明是自己没做好，闻晓的严厉是对的。苏疏桐朝秋秋笑笑，趴在她耳边说：“中午咱们一起吃饭啊，我先去闻主任那里挨批了。”
苏疏桐深呼吸了两口气，拿着姜小的合同，视死如归一样跟进了闻晓的办公室。为了防止闻晓训斥，苏疏桐先把合同放在闻晓的办公桌前，还把顾行舟的交代告诉闻晓。
一听到拖稿两个字，闻晓的脸色就沉了又沉，他看了一眼苏疏桐，说：“你要不要试试催稿？”
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苏疏桐想试不想试的问题了，而是她如果拒绝，万一闻晓翻旧账，说她不认真工作闲聊怎么办？如果一定要挨训，她肯定乖乖的挨，但眼下明明有一个可以不挨训的方法，她当然要对自己好一些。她说：“我没催过人，不知道该怎么催。”
闻晓说：“很简单，像催债一样的催。”
催债啊……
她还真没催过，不过她可以学。闻晓的方法已经教给她了，她去查一查怎么应用就好了。苏疏桐说：“我尽量完成任务。”
这样的态度让闻晓很满意，他语气也变好了：“主编室的门口有一个空的办公桌，那是我专门腾出来给你用的，以后在我眼皮子底下干活，我也放心点。”
“好的！”苏疏桐一下变得精神抖擞，这样如果有不清楚的， 也好随时问闻晓，闻晓对她太好了。
这跟捡了大西瓜一样的模样让闻晓有点好奇，他说：“你很喜欢我看着你工作？”
苏疏桐点头。
“觉得被我盯着，你有安全感？”
苏疏桐狂点头。
“为什么？”闻晓问。
“小时候我做作业，如果爸妈在旁边陪着，我就能快点作完，而且如果有不会的，我就可以随时问爸妈。”
敢情是把他当爸妈了？在这一刻，闻晓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咳了一声，说：“那你要学会看脸色，如果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来找我。”
苏疏桐又点点头：“知道，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闻晓又说：“工作之余，可以去知书书店去看看，最近新上市了一些图书，你可以研究下市场的风向。”
“好的。”
“小说稿你要快点看完，出版周期已经提上日程了。”
“好的。”
“对于新书封面，你想尝试着提提看法吗？”
苏疏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心中所想：“合适吗？”
闻晓反问：“有什么不合适的？”
苏疏桐说：“毕竟是陈陈的作者，我参与太多，怕陈陈会多想。”
闻晓笑了：“她最近错误百出，已经被调到库房做库管了。现在的小说由我接手。”
苏疏桐的眼睛一下亮了：“那我中午就去书店转转，看看有没有好的想法。”
“嗯。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叶榆的选题。”
“我知道。”
“行了，没事了，你出去吧。”闻晓说着话，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满脸的倦意，像是根本还没睡醒。
苏疏桐出了门，还很有眼色的把门从外关好了。
闻晓趴在桌上，就那么睡着了……
等苏疏桐收拾好东西，正一点点往自己的办公桌挪的时候，视线一下瞥到了被风吹开的主编室。她一眼看到闻晓就那么随意的把双腿翘在办公桌上，睡的正香……
苏疏桐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主编室的门给关上了。
《知书员工守则》有写：严禁上班时间睡觉。闻晓身为主编，这么明目张胆的睡，是不是太不像样了啊！
但毕竟闻晓是主编，苏疏桐尽管觉得不妥，但也只敢心里想想。她余光看了眼编辑室其他人，好在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主编室，她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了。
一上午，苏疏桐都在看摄影类相关的书，如果看网页看的眼睛酸涩，她就换小说稿继续工作。有了顾行舟做的批注，她这次看起稿子来就更有针对性了。比如的地得的用法，她知道如何准确分辨了。还有以前她觉得用词不妥的地方，顾行舟也做了批注回复，会告诉她：作者的行文有自己的风格，如果不是逻辑错误跟作文硬伤，就不必要求作者修改。
他还指出小说稿后面的两处类似的地方。
一处：宋容抬头看着像洒满了黑芝麻一样的月亮。
虽然没有人这样形容过月亮，但主人公走在树林里，他抬头看月亮，是在稠密的树叶下。那么许多树叶遮挡了月亮，就会让月亮看起来像撒了黑芝麻。意境符合，不做修改。
一处：她不想出门，也不想见任何人，她只想吃那些苦涩的西瓜。
西瓜在夏天虽然是甜的，但这里的她正在失恋。再甜的食物，到她这里也是苦涩的。不是西瓜本身苦，而是她心里苦。用最甜的水果形容苦，说明苦的程度很深。这是很好的形容手段，也不必修改。
最后，顾行舟还总结：编辑存在的意义，是让作者的作品被人发现和赏识，并且帮助作者改正错字与指出错误逻辑，而不是一味地抠字眼、过于强调文字本身的逻辑。
这些字是用钢笔写在便签上的，贴在相关正文的地方。他的字是一笔一划写的，没有连笔，很好认，也端庄大气。
苏疏桐轻轻抚摸着顾行舟的字，自动脑补了顾行舟满脸对她的关心、而后饱含关切的写下这些内容，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嘿嘿。
忽然，办公室的编辑们都往她这里看。
遭了！
苏疏桐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有点得意忘形，竟然笑出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夏淑看出她有点尴尬，开口为她解围：“是发现什么好玩儿的段子了吧，没事。我们这常有的，有时候想出个搞笑类的出版选题。就会绞尽脑汁的在网上搜罗段子。”
“嗯嗯，是这样。”苏疏桐的头埋在桌子里，很肯定的回答。不过因为撒谎，她的脸又红又热。但是比起被大家发现她因为顾行舟的批注傻笑，很明显脸红要好的多吧。反正现在也没人看到她在脸红。
苏疏桐就这么鸵鸟的想着，就听见秋秋来了一句：“不行的，这种选题我想过了，被顾总编枪毙了。无情的顾总编啊！”
听到顾总编三个字，苏疏桐的头一下抬起来了，问：“为啥毙掉？”
“版权不好界定，毕竟是段子嘛，一个人的段子肯定没有很多人的有趣，但很多很好玩儿的段子，有些根本找不到原创的作者。”说到这儿，秋秋就抓了抓头发，“想选题好难哦，想出有趣的选题就更难啊！好不容易夏淑通过了，闻主编通过了，任副总通过了，结果顾总编就毙掉了。”
这么说，秋秋确实有点惨啊。苏疏桐安慰：“没事的，你这么优秀，一定能想出一个更优秀的选题的。”
可是秋秋仍然自说自话：“明明很多出版公司都操作过版权不清晰的作品，大不了直接挂佚名，然后在在书里写明：部分作品无法找到作者出处，如有原作者看到，还请与我司联系，以便奉上稿酬跟样刊。很多公司都这么操作啊，为大家带去欢乐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同时符合图书市场。这多难得啊，多难符合顾总编的审美啊，他就轻飘飘一句‘我们是知书，不是别的公司’拒绝了我。”
可是……顾行舟说的没错啊。不能因为别的公司这么操作过，知书就要跟着这么操作啊。
那很多出版公司都出过霸道总裁爱上我，满朝文武都爱我那种爽文，也没见知书集团跟着做呀。
苏疏桐心里这样想着，但是看着秋秋一脸郁闷的模样，也就没这么说。可是她又不会说假话，索性就不吭声了。
这时候赵婧开了口：“其实顾总编没有同意你的选题，我想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啥？”武清立刻凑过来了。
赵婧说：“眼下很多公司打着佚名的旗号出版合集，但实际上就是想省稿费。估计顾总编怕大家以为知书也会这样，所以才会综合考量，没有通过你的选题。”
“可是稿费才多少钱啊。”武清有点不理解，“选题如果很好，得挣不少钱啊。”
赵婧瞪了一眼武清：“你是运气好，一来就在知书里待着。以为所有的图书都是畅销挣钱的。其实现在的图书大部分都在亏钱。物价上涨，纸张跟着上涨，编辑的工资虽然涨幅不大，但也是涨了。稿费成本，印刷成本，书号成本，发行成本，这些通通都要算到图书成本里去。那么大的成本，让图书可盈利的空间更小。但出版公司之所以是公司，就是要以盈利为目的，如果亏本，公司怎么养活员工？所以为了盈利，只能压缩成本。有些成本是固定成本，没有办法减掉，那么就只能减掉浮动成本了。”
这下武清就明白了：“稿费就是浮动成本。而且打上佚名的口号，到时候真有作者过来找了，再支付稿费就行了。但是万一有的作者嫌麻烦，不找了呢？不就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