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曼话说得很自然,转身进了张雅萍卧室。
张雅萍本就不想回答张海飞的问题,见赵嘉曼喊自己,立刻就跟了进去。
“懒牛懒马屎尿多,就你事儿多。”张海飞急着拿出证据找王大军赔钱,赵嘉曼忽然支走张雅萍,让他很不高兴,却让张雅萍松了一口气。
吱呀,门被关上。
赵嘉曼随手拉了屋内的四角凳坐下,眼底泛起一层阴霾。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嘉曼姐,你……你啥意思啊?”张雅萍一愣,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假装茫然,眼睛却下意识的躲避。
她早该猜到,她表姐是叫她进来问话的。
可是……
张雅萍唇线紧抿,竭力掩饰心虚。
赵嘉曼不以为然,声调压低了些,循循善诱,“雅萍,这事儿是不是跟你妈有关?”
张雅萍一颤,没答话。
赵嘉曼依旧耐着性子,眼神里却是淬了冰的森冷,“雅萍,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只能亲自去问你妈了。”
“你知道我的脾气,这件事事关外公,如果真是你妈惹来的祸,你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张雅萍一顿,瞳孔不由颤动。
赵嘉曼的脾气,她早已经领教过了。
虽说如今她们表姐妹的关系还算不错,可她这位表姐与她的父母却势同水火。
倘若真要闹了起来,恐怕……
张雅萍面如死灰,诚惶诚恐,片刻,终于绷不住,“表姐,这事儿……这事儿是因为我,恐怕是因为爷爷找了校长闹,王大军才报复咱家的。”
“这事儿怎么又跟校长扯上关系了?”
赵嘉曼更加疑惑了,抬眸看着张雅萍泪如雨下的面容,她神情稍微温和了些,“张雅萍,你老实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好端端的外公为啥要找你们校长闹?他找你们校长闹又和王大军有啥关系?”
赵嘉曼怎么想也没法把这俩人联系到一块儿,一个是教书育人,受人尊敬的校长。一个是地痞流氓,暴发户恶霸,实在是天南地北。
而且看张雅萍的反应,似乎在害怕什么。
“雅萍,你不用害怕,如果不是你的错,这么大一家子人都是你的后盾,有啥就说出来,外公现在都成那样儿,你可不能再藏着掖着。”
不知为什么,赵嘉曼心里有一种很不好,并且极龌龊的揣测。
她紧握着张雅萍的手,很明显的感觉到小姑娘粗糙的手心里层层密汗……
张雅萍不仅手心冒汗,就连额头也染湿了一片。
眼眶瞬间红了一圈,看着赵嘉曼良久,才低低道,“我们学校英语老师,他…他摸我胸,还骗我帮他搬东西去他家里,……想……强/奸我,要不是我咬了他,我就……”
“什么!”
赵嘉曼浑身一震,惊得险些从床上掉下来。
张雅萍抹着眼泪,又继续道,“高老师是王大军的表弟,我回家之后,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妈,想让我妈去找高老师算账。”
“可我妈说,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了,我名声就坏了,以后要彩礼都要不到,就……就跟高老师要了一千块钱然后答应不去学校闹。可是……不知咋的,这事儿就让爷爷听着了。”
“他去学校找了校长,高老师因为这事儿被开除了,王大军知道这事儿之后就很生气,说我妈拿了钱还去闹,说我们家不地道,还说要给我们点儿家颜色看看。”
张雅萍越说越难过,不知是因为她妈拿了一千块就把她给卖了,还是因为回想起那些画面心有余悸,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乞求道,“嘉曼姐,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这要是让人知道我差点儿被强/奸,以后……以后人家都要骂我是破鞋了。”
听完张雅萍的话,赵嘉曼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心情突然很沉重。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张雅萍为何一直不肯说实话了。
1999年还是很封建的,尤其是对于女人。
在偏远的农村里,对于女性更是格外苛刻。
像张雅萍这样受了侮辱的,许多时候社会并没有怎么去责怪加害的一方,反而更多的苛责受害者。
什么谁让她穿那么少啊,什么她就喜欢被摸……
诸如此类的舆论,足以给受害者造成更严重的二次伤害,当然,也会让她在出嫁的时候要不到多少彩礼。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江琼花是怎么跟张雅萍说的,无非就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以后她就是破鞋了啥的。
至于那个英语老师,怕是也没少威胁张雅萍,张雅萍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她妈和姓高的畜生一番威胁洗脑,自然就啥也不敢说了。
要不是外公出这事儿,她胁迫式的质问,恐怕张雅萍依旧不会说出来。
赵嘉曼站起身,看着张雅萍哭得猩红的双眼,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
她抬起手,轻轻替她擦了擦眼泪,叹息道,“雅萍,这事儿我肯定不会告诉外人,不过家里人势必会知道的,因为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必须得给那姓高的点儿颜色看看,否则以后那畜生怕是还会来骚扰你,外公也这罪也是白受了。”
“可是……我妈已经拿高老师一千块钱。”张雅萍一脸担心,难过又委屈,“我妈是不会同意找他们算账的,她害怕高老师让她还钱。”
呵呵,这的确是江琼花干的出来的事儿。
也是够离谱的,这不等于是让张雅萍出去卖吗?
赵嘉曼觉得,张雅萍后来走上风尘路,怕是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自己亲妈都这种态度,她在心智未成熟的时候,稍微被诱惑诱惑,也就很容易破罐子破摔走上不归路。
这件事,还真不能就这么算了。
“走吧,先出去。”
赵嘉曼面色阴沉,起身走出了房门。
江琼花和张海飞这会儿正把李刚堵在院子里,张海飞手里还拿着把镰刀,说是李刚要不说老实话,就要用镰刀割破李刚喉咙。
李刚才被盛子越喂了泻药,这会儿又被张海飞拿镰刀追,吓得魂飞魄散,看赵嘉曼和张雅萍出来,他像是见着救世主一般,冲上去就拉住张雅萍鬼哭狼嚎,让张雅萍赶紧告诉她爹妈,王大军到底为啥要毒死他们家小羊羔。
“行了,李刚你滚吧。”李刚声音实在是太刺耳,赵嘉曼有些受不了,尤其是看到李刚伸手碰张雅萍时,张雅萍眼神里细微的变化。
那是恐惧,是下意识的瑟缩。
这种时候,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讲,李刚都不适合再待在这儿。
赵嘉曼拽住李刚,直接将他轰出了门。
李刚巴不得早点儿走,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儿。
这可气坏了张海飞,他一屁股坐到院子里的长凳上,气呼呼冲赵嘉曼质问,“赵嘉曼,你他娘的这是干啥?你把那狗东西放走了这他妈谁来赔咱们家的钱?王大军家要不是愿意承认,咱们上哪儿去要钱?”
“就是嘛!要不到钱,你赔啊?”江琼花立马附和,她表面愤然不已,心里却暗自庆幸赵嘉曼这小贱人放走了李刚,否则要是让她男人知道她私底下找姓高的要了一千块钱,还不得打死她啊?
可是……这李刚放走了,总要有人赔钱吧?她男人要是找上王家,这事儿不就捅破了吗?
刹那,江琼花胆战心惊。
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眼珠子一转,恶狠狠冲赵嘉曼又说道,“赵嘉曼!这人是你放走的!我瞧着未必是王家指使的,也就你相信李刚那狗玩意儿,既然你那么信他,那钱你替他赔吧?”
啥玩意儿,让她替李刚赔钱?
江琼花倒是想的出来……
赵嘉曼也看明白了,江琼花这是害怕张海飞真找上王家,恐怕她管姓高的要了一千块钱张海飞是不知道。
眼底掠过一抹戏谑,赵嘉曼冷笑了声,忽然朝江琼花伸手,“大舅妈,人家赔的钱,你不是早拿到手了吗?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