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熙儿淡淡摇头:“我们根本没有实力与叶赫抵抗,他们没有攻城,除了等消息,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不了解城里的实情。如果我们闭门不理,只会引起他们的疑心,到时他心血来潮攻入城或者他去与明军汇合,那会让郭洛玛法他们被前后夹击,那就太危险了,一切就悔之晚矣。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们只有拖住他,才是对形势最有利的。”
蓝熙儿已经不是第一次语出惊人了,只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格格说出这番话,还是让人震惊不已。
阿巴亥也走到蓝熙儿身边,深看了一眼,又看着莽古济说:“早就听说你这位大格格自小与众阿哥一起读书写字,果然见识和胆色都是不凡的。”
莽古济也在震惊中,知道女儿喜欢读汉书,却不知道她已经有这个胆识和魄力了。莽古济还在摇头,这是送死的事,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的大格格去送死的。为了谁都不可能。
“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东果摇头说。
“额娘,大姨,就让熙儿去吧。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你让额娘如何看着你去送死。”莽古济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悲伤。
“大家别这么悲观。”何和礼大福晋看着莽古济:“我是真心觉得你这位大格格绝非一般格格可比 。”其实年轻一辈的福晋和格格们都在屋里,包括她的月星语,可是她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莽古济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脸色一变,这位大福晋忙又说道:“没一个做娘的愿意看着子女上战场,我的阿哥们此刻都在战场上,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只是论这件事来说,你的大格格比你更合适,你的性子过于暴躁。”说完又看了看东果:“你又太柔弱了,反倒是她,外柔内刚,刚才言语之间,我发现她通诗书,明事理,所以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何和礼大福晋再一次将蓝熙儿扶起来:“我会派我的亲信跟着她,誓死都会护她周全。”
“还是我一个人……”
“这事没有商量,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人去,你不是去送死,你是和他们去谈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如今大摇大摆的出去见他金台吉,他不会把你如何的,否则传扬出去,他根本没有资格立足于天地之间。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事关名节,他一定会顾虑的。”
何和礼大福晋打断蓝熙儿的话,只是后面的话,也让莽古济安心,她其实主动要求出城,也是这个想法,金台吉再卑鄙,也不会在两军交战之前,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只要阿玛能回来,一切不成问题。蓝熙儿突然冒出来,打断了她的思路,先乱了阵脚。莽古济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说道:“不错,就是要去谈判,而且要大摇大摆的去。”
东果不敢相信的看着莽古济,她这样说,岂不是同意让熙儿去,她果然点点头,可是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又痛心的摇摇头。
一番商议后,何和礼大福晋给蓝熙儿找了一件正红旗军装,亲自送她出城,才到汗宫大门附近,济尔海和月星语跑出来挡住去路。
“不可以 ,熙儿,不可以。”蓝熙儿没明白济尔海怎么这么激动,惊讶万分地看着她又哭又喊,尴尬地看向何和礼大福晋。
何和礼大福晋却没说话,识趣地往边上站了站,给三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熙儿,你不能去,这太危险了,你若是出事,岳托大哥会疯的。”蓝熙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为了岳托而来,只是听见这个名字时候,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伟大,城破就破了,当初乌拉破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还不是好好活着。”
“济尔海。”蓝熙儿怒斥道。
济尔海愣了楞神,知道食言了。但是依然摇头:“熙儿,我们躲起来就好了,他们都在附近,一定不会来的太晚。”
“你冷静点。”蓝熙儿安慰道。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月星语说完都是心中一虚,转头看看额娘,她额娘没有任何表情。
“你让我怎么冷静。让我看着你去送死。”济尔海直接握住蓝熙儿的手。
“人难免一死。”蓝熙儿说完就要走,却见月星语也挡住了她。
“如果,我说如果……”
蓝熙儿认真地望着月星语,月星语有些迟疑,还是咬咬牙说:“如果今生见不到了,有没有什么话是留给岳托大哥的。”
“月星语。”济尔海怒道,月星语很是歉意,赶忙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蓝熙儿却笑起来,果然月星语是个明白人,替我跟他说:“我如星辰般爱你,永长存,不转移。”
蓝熙儿粲然一笑,对栋鄂大福晋点点头,两人一同走出大门。
大概是看见了何和礼大福晋,国欢和迈达礼看见蓝熙儿的时候,虽然惊讶,谁都没有说什么。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穿上八旗军服,任是谁都不能任性。
城门打开的时候,金台吉的队伍已经在护城河边上了。一河之隔,突见一小队人马出来,心中起疑。
“正红旗的人,看你这个清秀样子,是哪位阿哥?”金台吉的语气尤其轻松,“努尔哈赤呢,让努尔哈赤来见我。”
“这位贝勒爷不就是知道我们大汗不在,才敢走到这里的吗!”蓝熙儿昂首挺胸,又动了动马,往金台吉面前靠近几步。
金台吉收敛几分,仔细的打量来人,这支队伍不过十几个人,领头人身材娇小,眉眼间却没有惧色,淡定自如的样子,竟看不出是大难临头的样子。又抬眼看了看这队人马的身后,城门竟然大敞四开了,心中疑虑又生了几分,眨了眨眼:“你是何人?”
“岳托,爱新觉罗岳托。”声音除了傲慢,还有几分俏皮。
岳托虽然年轻,早已因为几场战争名扬女真各部了,金台吉是济兰的亲哥哥,岳托是济兰的继子,金台吉一定听过这个名字。知道这个人在努尔哈赤心里的重要性。蓝熙儿穿上红旗军装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报这个名字,其实不为别的,只为任性。
金台吉眉头紧了几分,眼神呆了几分,看着蓝熙儿。
“你是岳托阿哥?”金台吉重复着,眼里突然升起一股戏谑:“你是岳托的女人吧。”这娇俏秀气的模样,分明是个女人,他的话音一落,叶赫军队便哄堂大笑起来。
蓝熙儿不羞不怒的看着金台吉微微一笑。
“你回去吧,趁着爷还有耐心,你赶紧回去,爷不和女人打仗。”金台吉故作大方的挥挥手。
“爷不就是知道这城里只有女人才来的吗?”蓝熙儿毫不在意的说。
金台吉眯起双眼,看了看蓝熙儿身后的城楼,俨然一座空城。自己就是来攻城的,可没有得到努尔哈赤被明军剿灭的消息,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其实来的时候,看着禁闭城门的赫图阿拉,血洗了这座城的心都有,而且要想大捞一笔,就一定要比南明的军队先进城。
此时冒出来一支队伍,反倒拿不定注意了,以努尔哈赤的性子,绝不会不管自己的大本营。南明这么庞大的军队,按说努尔哈赤不可能分身。难道真如探子所报,东边的危机已经被努尔哈赤解除了。所以有诈,一定有诈!
“怎么看起来贝勒爷倒犹豫了!”
蓝熙儿轻松的语气,金台吉的眼神更迷惑几分:“你是想我入城吧。”
“贝勒爷说笑了吧,没人愿意干这样的事,让人践踏家园。”
金台吉大笑起来,只是笑声越来越冷。
“爷,我们直接攻入城就好了。”金台吉身边一人小声说道。
金台吉却摇头:“努尔哈赤用兵绝不会冒险的,这么个小丫头就敢出来叫阵,里面一定有诈,而且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他们击溃了东边的杜松,说不定就在附近了,如果我们现在进攻,他们定会调转枪头对准我们,我们还得费力去对付他们,犯不上。”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我就不信,剩下的三方明军,努尔哈赤都能击退,车轮战也能让他们累死,我们就在这守着,等他们被明军彻底打垮,我们可以率先入城。”
“还是爷高明。”那人说着便举起大拇指,金台吉得意的笑起来。
蓝熙儿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可金台吉的表情却看的清清楚楚,一会皱眉一会大笑,满城百姓的性命就在这人的眉眼之间,人心难测,事事苍茫,忍不住轻叹一声。
金台吉抬眼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蓝熙儿:“你是来拖住我的?”
蓝熙儿非常认真的点点头。
“你倒实诚。”金台吉面无表情,心中却冷哼一声,派一个实诚的傻丫头来,显然是更想诱我入城了。
“叔叔,别信她,根本没人守城了。”突然一队人马出现,同时几个被捆绑的人直接扔在了蓝熙儿的马前,一个女人跑到金台吉面前,指着蓝熙儿说。
这些是去报信的人,蓝熙儿仔细的看了看,只有两队人马,也就是说还有一队人马没有被抓住,依然故意脸色大变。
“认识这些人吧。”金台吉指着倒在地上的人,看着蓝熙儿,诡异一笑。但确实有让她惊讶的事,敏月跑出来了,蓝熙儿怒意大起:“你竟然出卖我们。”
“格格这话错了,本格格是叶赫格格。”敏月冷冷地瞪了一眼蓝熙儿,转身对着金台吉说道:“叔叔,我们已经逮住送信的人,城里根本没有人把守,不如立刻攻入城。别听她乱说,她都是骗叔叔的。”
金台吉看了看敏月,又饶有兴趣地看着蓝熙儿,等她给个解释。
蓝熙儿转转眼珠,突然很无辜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城只有老幼妇孺了。贝勒爷大可以踩着我们的身体进城。”
金台吉淡淡一笑,敏月没有想到蓝熙儿会这么淡定和自然,满脸吃惊,反倒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格格?原来是位格格。想不到这赫图阿拉城里还有个这么勇敢的格格。”金台吉说着语气有些飘忽,抬头望着天边的云彩,眼睛迷离几分,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这种情绪一闪而过,眼里又浮起狡黠:“不过看来格格没说实话。”
“贝勒爷不信我也就罢了,你们叶赫格格也是这么说的。”
“她能知道什么!”敏月不受宠,他早就知道了。
“叔叔。”敏月大惊。
蓝熙儿扫了一眼敏月,冷笑一声。她知道金台吉不进城只是因为他在等消息,若是建州大军被南明打败,金台吉会率先破城而入,哪里是一个敏月可以左右的。其实这是一场赌局,若天要灭了他们建州,她无所谓了。
“格格是什么人?”金台吉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
蓝熙儿脸色一变,瞪着金台吉没有说话。
“格格不用紧张,格格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是我妹妹。她曾经以一人之力劝退了千军万马,救了叶赫全城的百姓。”
“她人在哪里?”
金台吉细看了一眼蓝熙儿,嗤笑一声:“看来格格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全女真都知道她的下场。”金台吉眼里掀起悲伤,嘴角却依然挂着笑:“格格既然不多管闲事,为什么还要出城,战场没有情分,会死人的。”
“生死各安天命,无需强求。”蓝熙儿依然淡淡的说。
“好。有意思。是个有意思的格格。”金台吉点头微笑:“你回去吧,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城破的时候,不要让爷遇见你,否则爷会把你带回叶赫。”
蓝熙儿皱皱眉,若是这么回去,只怕城真的会破了。
“贝勒爷真不给面子,我好歹也是出来拖延时间的,留下我半柱香的时间也好啊。”
金台吉直接笑起来:“给我个留下你的理由。”
“不如放血吧,我们可以放她的血,看是救兵先到,还是她的血先流干。”敏月突然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