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蓝熙儿有些懵,反应了一会才摇摇头说:“我没去大舅舅府。”
“什么?”岳托更不明白了。
“我又不喜欢那些阿姨、舅母都在的场合,所以压根就没去。而且我额娘也没觉得事情会严重到大舅舅说的那个境地,所以我不去,她也没有勉强我。”
“也没有人再来请你去吗?”
“并没有。”蓝熙儿摇摇头,“我见额娘和小妹一直没回来,便去大舅舅府找她们。”
“你还是去了?”
蓝熙儿还是摇摇头:“我没进去。我在府外溜达了一圈。”
岳托坐下来,尽量平稳语气:“你发现有异常?你为什么没有直接进府?按理说你进入大伯家也是寻常事。”岳托好像抓到了什么,神色竟有些紧张。
“为什么没进去?”蓝熙儿重复着岳托的话。
“那你在府外干什么了?”岳托小心翼翼的引导着。蓝熙儿特别有灵性,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所以她没有按常理进府,岳托相信,一定是她发现了什么。
“对了,我发现府门口多了很多小贩,而且一直都在偷眼看我——我觉得他们在监视我。所以我没进去。我被奴才跟惯了,有人跟着时我很快就能察觉到的,你可能不相信,可我也说不出为什么。”
“我相信。”岳托坚定的眼神,蓝熙儿心中一暖。
“然后你去了哪里?”
“我去酒楼吃饭了。”
岳托嗤笑一声——这个时候还能吃饭,心得多大啊?蓝熙儿抿唇皱眉瞪他。
岳托的神色又严肃起来:“然后你就偷听到达启的谈话了?”
蓝熙儿点点头。
岳托盯着远方眼神越来越冷,果然是达启故意说给她听的。
蓝熙儿眉头紧皱:“为什么啊?我不懂?引我去诬陷大舅舅有什么意义?我只是个小格格,谁会信我的话呢。”蓝熙儿也明白了达启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说着说着突然惊呼:“坏了,若谋反是假的,我一个人跑出城一天一夜了,我们府定是乱套了,跟着我的奴才可要遭殃了。”
岳托没好气的撇她一眼:“你若是丢了,别说蓝旗,就是红旗也会被三姑发动找你的。可现在城里城外都没有动静,三姑一定还在大伯府里。”
看懂了岳托鄙视的眼神,蓝熙儿气结,愤愤地坐在椅子上。
“衣服是后换的,还是从你们府出来时就那样穿的?”
“我从府里出来怎么会穿那种衣服?我可得有啊!”蓝熙儿终于找到机会也鄙视他一回,眼睛都快斜到天上去了。岳托啼笑皆非。
“我用了一根金钗跟店小二换的。偷听达启的话后我赶紧溜出城报信,换了店小二的衣服,让素心穿了我的衣服回府了。”
岳托“蹭”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让素心穿你的衣服回府了!”岳托一惊一乍的让蓝熙儿很不适应,呆呆的点点头。
岳托思索着,渐渐地有了笑意:“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的啊!”
“比你机灵!”拌嘴蓝熙格格从来不会输给岳托阿哥。
岳托无奈地摇头,见蓝熙儿眼神中有怒气,连忙又点点头,惹得蓝熙儿嗤笑一声,只是很快又转为担忧:“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谋反毕竟是大事,就算是假的,可是费了心思安排我送消息,一定是有别的企图!”
岳托赞同地点点头,褐色的眸子越发深沉:“谋反不是真的,但天罗地网也不是假的。”
听见天罗地网,蓝熙儿有点紧张起来。岳托却话锋一转:“你信不信情义?情义,在有些人眼里一文不值,在有些人眼里,却可以扭转乾坤。”
“所以送消息的我就是诬陷大伯了。郭罗玛法根本不会相信我的话。那天罗地网是布给谁的?”岳托的话蓝熙儿懂了,大舅舅即使失败了,郭罗玛法那里他也不会有罪的,他可是郭罗玛法最宠爱的嫡长子,那么他处心积虑要对付的人就不会有好下场了。
岳托见她神色紧张,轻松的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是给你阿玛的。”
“我阿玛?”蓝熙儿苦笑,阿玛早在哈达归顺那一刻就没价值了。突然灵光一闪,蓝熙儿眼睛发亮,有些激动地看着岳托:“大舅舅要对付的是你阿玛!”
岳托惊喜于她的反应,微笑着点点头。
对于岳托的淡定,蓝熙儿实在不能理解——无论如何不堪,代善到底是他的阿玛。
“根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为什么要互相算计?”蓝熙儿无奈的叹口气。
“舒尔哈齐和玛法也是亲兄弟,一样的兄弟相斗,咱们这个家族里从来不缺这个。”
蓝熙儿冷哼一声:“那报信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了,遇见我只是个巧合?只要红旗营能收到消息就好了。一旦二舅舅去告发大舅舅谋反,大舅舅就反咬一口说他是构陷。郭罗玛法又最忌讳他们兄弟失和,二舅舅触犯了他的逆鳞,恐怕那时候的二舅舅就不会如现在这般风光了吧。”
岳托摇摇头又点点头,但是眉头皱的更紧了。蓝熙儿知道他又在思索,眼巴巴地等着。岳托一直看着她,蓝熙儿是用来威胁三姑的,目的当然是整个蓝旗。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蓝熙儿不在大伯府里,这正合了他们的意——酒楼偷听这一幕才来的更逼真。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出城报信这种事更是不在话下,所以安排她来,以后就算说给玛法听也会觉得顺理成章。
蓝熙儿只要来报信就站上了风口浪尖,毕竟告发大汗嫡长子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可事情若是由大伯一手策划的就另当别论了。这应该就是三姑听话的理由,当然除了威逼更多的是利诱,大伯一定许诺了三姑更大的好处:比如杜度大福晋的位置。之前白蓝两旗一直是若即若离,这样一来彻底绑在了一起。
三姑一旦被说服,蓝旗中握着一半兵马的五叔和十叔自然会跟她达成一致。这两位叔叔虽然也是嫡子,是三姑的亲兄弟,但地位上绝不可能将阿玛或者大伯都取而代之,所以蓝旗指定要在红旗和白旗中选一旗依附。而身为蓝旗旗主的阿敏叔叔本来就看不上阿玛。因此打击红旗这件事,所有人就步调一致的喜闻乐见了。即使此计被玛法看穿,以白、蓝两旗势力之大,玛法无论如何都无法偏向红旗,这是一手好棋。
“信我吗?”岳托的眼神从疑问变成了冰冷,又成了此时的真诚,蓝熙儿坚定地点头。
“你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如果一切如常,我们申时就会进城。进城的时候,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府。其他的事你都不要管。”
“我额娘会怎样?”岳托的表情很严肃了,蓝熙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乖巧地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
“三姑?”岳托安慰的笑了笑:“三姑可不是善男信女,她不会有事的。何况各府的福晋都在,大伯不会干什么的。”
“可我并没有报信成功,他们的谋划失败了,难道不会为难我额娘?”
“你不要忘了,你的两位亲舅舅都是手握实权的,他们手里的兵马可占了蓝旗大半。所以大伯对三姑最多是利诱而不是威胁。所以你即使没有成功带出消息,他们也不会把三姑怎样的。”
“你这样说,难道是我额娘把我卖了……”
看她委屈的模样,岳托很想安慰几句。可政治联姻就是利益的结合,玛法就是这样安排阿玛和叔伯的,甚至几位姑姑的婚姻也是为了玛法的大业。那么作为他们的继承人,他和熙儿走的也必然是相同的路——这是家族的需要,无奈又可悲。
岳托轻声嘀咕:“若是白旗肯对付蓝旗就好了。”
“啊?”蓝熙儿一头雾水。
“真要是对付了蓝旗,白旗就把蓝旗推给红旗了。”岳托眼里却有了几分憧憬,真要如此白蓝两旗的联姻也必然不会成事了,那么……
“不会的!荪岱阿姨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嗯,大舅舅不会对我额娘如何的,腹背受敌可不是好事。”蓝熙儿没看懂岳托的心情,担心额娘的心倒是缓了几分。
“我要去准备进城的事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会让索尼带你走的。”
“那你如何送我回府?你牵扯进来没关系吗?你破坏了大舅舅的计划,他可不是好惹的。你还是不要管这件事了。”蓝熙儿又紧张起来。大舅舅更不是善男信女,若是知道岳托是挡住他大计的人,一定会报复岳托的。
岳托心中一暖柔声道:“他要对付的是我阿玛,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再说我打仗归来给三姑送些东西很正常——派几个人送去你们府,同时将你混入其中,能有什么问题?”
正事谈完,两人相对默然,空气中尴尬的气息开始蔓延。蓝熙儿抿着嘴点点头,岳托也只得点点头转身出了营帐。
进城的路走得很顺利,城门大敞四开。赫图阿拉城的英雄们归来,举城同欢,马路两边都是欢呼的人们。褚英带着白旗人马也给予了极大的热情迎在城门之外。努尔哈赤带着四旗人马在万人瞩目下享受着胜利带来的万丈荣光。
不起眼的分叉路口,岳托将蓝熙儿放出队伍。分别时两人对视片刻,眼里都有不舍。这一幕被都类尽收眼底。见蓝熙儿消失在拐角处,都类趋马上前停在岳托身旁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岳托扯动缰绳,调转马头,走回队伍。
“是你让我说的啊——朋友妻尚不可欺,何况她是杜……”
“凭什么不能是我的?凭什么就是杜度的!”岳托直接打断都类的话。
都类震惊了。他看着岳托,岳托的情绪其实很难调动,悲欢离合都不放在心上,可显然事关蓝熙儿就不一样了。
看着都类的表情,岳托知道自己的反应过大了,缓缓情绪又用力摇摇头:“我不是没想过放下,只是知道她有危险时才发现已经放不下了!”说完策马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