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最让人心动的除了猎物自然还有奖赏。努尔哈赤早有言在先——本次猎物猎得最多者,亲自奖赏一把纯金打造的弓。
男人有男人打猎的场子,女人自然也有女人打猎的区域。不过东果、莽古济这些已经嫁人的格格和福晋们早已没有兴趣参与这些事了,偶尔出来观观战绩,就已经是兴致很高了。所以供女人们打猎的林子里基本都是各府年轻的格格们。当然猎到猎物最多的格格,同样会得到贝勒爷亲自奖赏的金弓一把。
打猎的人群中也有对奖赏和猎物都不感兴趣的——蓝熙格格。
蓝熙儿闲庭信步般走在打猎大军的最后。没错,此时的蓝熙格格是在林子步行。马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悠哉悠哉的在林中闲逛,手里握着一张轻弓,背上背着一个箭囊,里面有十来支箭。
这种悠闲的气氛,真的不像是来打猎的。一只山鸡竟然跑到蓝熙儿面前扑腾起来,扇动着翅膀咕咕叫。蓝熙儿见状愣了愣,对着它念叨:“你既吓到了我,我也不好放过你,不然也对不起咱们遇见的缘分不是?”蓝熙儿边说边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瞄准,放箭。
“嗖——”“咕咕——”山鸡惊叫着跳开一步。蓝熙儿细看前面,羽箭不偏不倚地立在山鸡身边。
她摇头哀叹一声,又摸出一只羽箭预备再射时,那山鸡却不知死活的冲她飞跳过来。她本能地扔掉手中的弓箭,抬起胳膊护住头脸。
“啪!”一声清脆的长鞭响,紧跟着山鸡的惨叫声。蓝熙儿立刻放下胳膊查看,只见几根鸡毛在身前乱飞着,蓝熙儿不得已眯起眼睛抬手挥开鸡毛。
“熙儿表妹没事吧?”
蓝熙儿再睁开眼时,一身白色骑马装的齐而雅坐在马上,一手握弓,一手执鞭,英姿飒爽好不神气。
见蓝熙儿还在发愣,后面的硕累催马上前关心道:“熙儿表妹没吓坏吧。”
齐而雅嗤笑道:“一只山鸡而已,不至于吧。”说完对着身后的奴才使了使眼色,奴才立刻跑过去将山鸡捡起放入齐而雅马上的背囊里。
蓝熙儿感叹:“表姐好身手啊,一鞭子就打晕山鸡了。”
“谈不上身手,一只山鸡而已,好打得很。”齐尔雅状似谦逊,其实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傲气。
“表姐这么快就满载而归了,真是女中豪杰。”蓝熙儿看着齐而雅马上的背囊由衷地羡慕。齐尔雅却只是矜持傲慢、居高临下地看着蓝熙儿。
“这山鸡是熙儿表妹先看见的,姐姐还给熙儿表妹吧。”硕累体贴地帮着蓝熙儿。
齐而雅看着硕累,又看着自己的背囊却不发一言。
“不用,不用,是表姐打中的,就是表姐的。”蓝熙儿认真又乖巧的摆摆手。
齐尔雅的脸色温和几分:“表妹怎么自己在林子里走,太危险了,虽然这林子没有大猎物,可是常言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多谢表姐提醒。”蓝熙儿摆出一副人见人爱的笑容,“表姐,我还要去找猎物,就先走了。”
齐而雅点点头,见蓝熙儿已转身,转头招呼硕累,抬手扬鞭也要离去。
“姐姐先行一步吧。”硕累看着蓝熙儿嘴角上扬,笑得荡漾。齐而雅斜眼看了看硕累,心中会意,打马而去。
“熙儿妹妹,你的马不见了,这样在林子里走太危险了,还是我带你去打猎吧。”硕累跳下马跟在蓝熙儿身边殷勤地道。
初见蓝熙儿的时候,硕累并没有太在意,只觉得秀气可人。此时再看时——一身靓蓝色的骑马装衬得肌肤水嫩,一根金步摇随着她说话时簌簌晃动,细碎的金色光斑在她脸颊上跳跃,灵气异常,那光彩映得她尤其明媚可爱。她个子不高,配上眉眼间的书卷气,独有一种娇美灵秀。
她与姐姐说话时的一言一笑也很耐人寻味,一双眸子如星辰般闪闪发亮,既俏皮又水灵,声音如黄莺唱歌般好听,笑容甜的酥了自己的心。女人,硕累见的太多了,可如这般又美又俏的绝对难得。这样的小表妹,硕累可不打算放过去。
蓝熙儿看都没看硕累,继续往前走。硕累伸手就要抓蓝熙儿的手,只是蓝熙儿动作极快,脚下一错,身子微侧,手一甩就躲开了硕累的手。
硕累的手抓了个空,不可思议的看着蓝熙儿:“好反应!好机灵的熙儿表妹,有意思。”更加心痒难耐。
蓝熙儿冷冷地瞪了一眼硕累,继续往前走。
硕累又赶上去,只是这一次还没追到蓝熙儿身旁,一支羽箭“笃”地一声钉在了脚前,箭尾兀自嗡嗡震颤,可见射箭之人劲力之强。
硕累怒道:“谁啊,这是想射死爷吗?不长眼……”话还没嚷完,气焰就消了。不远处岳托骑在马上,弓箭在手,面若寒霜。
岳托跳下马,几步来到了蓝熙儿与硕累中间。
来赫图阿拉城后,表姐表妹们待他都很热情。硕累觉得日子过得还不错。不过也有令他怵头的事——就是杜度和岳托这两位表哥。这二人是嫡出的阿哥。自己虽也是乌拉贝勒嫡出的阿哥,曾被万人追捧,可如今却要看他人脸色。而这两位阿哥的脸色恰恰就是最难看的。若说杜度只是傲,哄哄他还能对自己稍假辞色。可岳托却是冷,比寒冰还要冷,根本无法靠近。
硕累立刻满脸堆笑:“呦,这不是岳托表哥吗?岳托表哥刚才把所有的猎物都给了我妹妹济尔海,哄的她那样开心,不知道这会儿又如何哄熙儿表妹呢?”
“滚。”声音里似乎结着冰碴。
蓝熙儿本来是皱着眉的,可听见二人对话,噗嗤一笑。
“你。”硕累没想到岳托如此不给面子,心中大怒,抬手指着岳托,可见他冰冷的眸子又一个字都不敢说。硕累很清楚爱新觉罗岳托真敢一箭射死他,也没人会把这位爷怎么样。
“爷,爷,咱们还是去打猎吧,打猎是有赏的。”硕累的奴才们极有眼色,纷纷上来打圆场,连哄带拽的将硕累带走了。
“平英呢,怎么没跟着你?”岳托的语气有了温度。
“都类也没跟着你啊,表姐又不是我的奴婢。”蓝熙儿斜他一眼。
“那你的奴才呢,你的马呢?”岳托看着她的周围继续问道。
蓝熙儿耸了耸肩不在意的说:“马跑了,奴才们去找马了。”
“你是怎么打猎的,连自己的马都看不住。”岳托气不打一处来,竟嚷了起来。
“表哥要是没事干就去打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多的是。跑来管我干嘛?”蓝熙儿也来了脾气,扬起脸毫不客气的说道。
岳托被她怼的一愣,嗤笑着摇摇头:“你多日闭门不出,是怕见到大伯?”
“确实不太自在。”蓝熙儿长出一口气,闷闷地说。
“大伯不会找你麻烦的,你又不是他的目标,不必担心。”
“谋反到底是几个意思啊?难道是我对谋反这个词理解有误?上个月还要谋反呢,这个月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了?!”蓝熙儿百思不得其解。
岳托笑望着她,惊觉这丫头说话竟是这般文绉绉的声气了。
“难道大舅舅就此善罢甘休了?我额娘回府后竟然什么都没说,她也没问我什么,小妹也只是说在大舅舅府里玩了几天,挺好玩的……”蓝熙儿说了一堆话,见岳托只是望着自己发笑,不解又不满地皱皱眉。
岳托见她要恼,连忙解释道:“我查过了,去赴宴的是各府福晋,但最后被留下的只有姑母、三姑、五婶和七婶。这些人都懂得审时度势,不会随便嚷嚷的。”
“这你都能查知?那又怎么样?就没有下文了?”
“如果我没料错,应该是有人暗中阻止了这件事。”
“阻止?”蓝熙儿颇感意外。
“嗯。”岳托轻嗯一声,“或许是有人做了什么安排,让人觉得你并没有出城,你刚好又派人假扮了你回府。”
“那这人又是什么目的呢?”蓝熙儿问完后突然眼前一亮:“是不想他们兄弟失和!”
岳托赞许地点点头,继而又长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惜他们早已身在局中,看不懂的。”必是玛法早就安排人看住他们,切断了所有的行动——毕竟额亦都与何和礼都不是吃素的。大伯帐下可都是额亦度的儿子,阿玛跟前更是跟着何和礼。
“那岂不是还会继续争斗了?”蓝熙儿也明白岳托的意思了。
“一计不成,再行他计。”岳托不以为意地看着天空说道。
“他计?他对付的是你阿玛,你怎么说的如此轻松?你就不担心吗?”
“他们半斤八两,谁是谁的猎物都不好说,其实最后也只是给玛法添添热闹罢了。”
“猎物?半斤八两?”蓝熙儿秀气的眉毛挑高了,“有这么形容自己阿玛的吗?你是真心这样想还是用错了成语?”
“好,好,平分秋色总可以了吧。”岳托点着头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关心大事。
“你怎么跑这林子来打猎?这是格格打猎的地方。”
话题说转就转了,岳托也跟着换,自然之极:“这里只是没有大猎物,没有明文规定格格能来,阿哥就不能来。不过你好像并不适合这里。”
蓝熙儿知道他是说自己没打到猎物,眯起眼睛觑着岳托。
岳托正要说话,却听见天空中一阵雁鸣。蓝熙儿突然来了斗志,匆匆跑到空旷处,铆足力气弯弓射箭一气呵成,箭入空中追雁而去,眼看已经靠近大雁,气力已绝,瞬间下落,大雁却越飞越高,逐渐远去,眼看再射不及。蓝熙儿泄气的摇摇头,突然身边一支羽箭破空而去,越过自己的羽箭,劲力强劲直追大雁,大雁哀鸣一声,翻翻滚滚落了下来。
蓝熙儿目瞪口呆,眼神一直随着大雁落地。她看了好一会,方想起箭的主人,连忙回头,果见岳托站在自己身后,正在收弓。
蓝熙儿感叹道:“你学文学武也就五年光景,如今文和武竟都出神入化了!”
岳托笑道:“出神入化?我当你是真心夸我,而非用错了成语。”
蓝熙儿听她又学自己说话,轻轻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岳托轻笑着嚷道:“喂,你的猎物,你不要了?”
“不是我的,我不稀罕。”蓝熙儿负气道。
“有志气啊。”岳托也不强求,拾起猎物放进自己的背囊,“劝表妹一句,有猎物比有志气重要。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想想三姑。”
“我额娘?”蓝熙儿不走了,转身不解看着岳托。
“三姑素来心高气傲,你若是一个猎物都没带回去,三姑的面子往哪放?”
“你是担心这个?那你放心吧,你三姑一直都认为你表妹我”蓝熙儿指着自己的鼻子,俏皮可爱,“又傻又呆,她习惯了。”
岳托被彻底逗笑了,愉悦之极,笑着看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蓝熙儿皱鼻子。
“就是想看看,我表妹你是怎么做到能如此的有自知之明。”
“你……”蓝熙儿恼了,抡起手里的弓对着岳托就打,只见他身子微侧,弓不偏不倚打在左臂上。蓝熙儿眉头一动,她没想到竟真打中了他。岳托抚着左臂,夸张地一个劲“哎呦”,只是脸上却无一丝痛苦之色。
蓝熙儿知他是故意逗自己,放下心来,也笑了起来。
两人互望着彼此,都是笑意浓浓。
一声鹰唳穿云入耳,一片阴影快速从头顶掩了下来。岳托立刻伸手将蓝熙儿拽到自己怀里护住。蓝熙儿堪堪稳住,耳边传来声音:“对不住,打扰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