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二更天了,代善书房的灯依然亮着,岳托站在院里忍不住轻叹一声,大宅院里有多人的日子是舒心的,情投意合这种事大概在他们选择权利时早已注定与之擦肩而过了。想到这些,又看了看窗户里面阿玛孤单的身影,岳托的心软了几分。
“大阿哥,贝勒爷请您进去。”
岳托点点头。代善从收到通报到岳托进来,都是一种惊讶的状态,他这个大阿哥似乎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
“给阿玛请安。”岳托规规矩矩的行礼。
“起来吧。”代善虚抬了抬手,走到书房中间的圆桌旁坐下,同时又指了指椅子:“坐吧。”
岳托没有动,依然恭敬的站着。阿玛的书房,扑鼻而来的都是酒气,岳托不自在的皱皱眉。
代善抬眼打量了一下儿子,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好像是件很难得的事,真的是长大了,和当年的自己一个模样,比他多了一份刚毅。
“你应该不是只来请安的吧。”
岳托进来后一句话都不说,代善好奇的先问起来,如今他这位嫡长子的能力应该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他这个阿玛出手才能解决的。
“儿子想娶哈达那拉蓝熙儿为嫡福晋。”岳托不闪不躲的等着阿玛诧异的眼神,不过他的阿玛没有任何的惊讶表情,只是盯着他仔细的看了一会。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代善一边念着,一边轻轻点头,眼里似乎含着一丝笑意,看向窗外自言自语。
“还需要阿玛做什么?”代善转头看着儿子问。
“请阿玛同我去三姑府上提亲。”
“好,阿玛答应你。”代善说的特别平静,岳托却是一脸惊讶之色,不敢相信这事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代善轻笑一声:“阿玛也是过来人,阿玛明白什么叫情有独钟。”
一直以来,额娘的早逝,济兰的苛刻,阿玛的不管不问,早让他对这个阿玛没有半分的期许。阿玛在或者不在,好像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可此时,阿玛能理解他的心事,岳托心中竟有些茫然。
“阿玛相信儿子是为了情?”岳托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们这些人能见到的都是利益。
代善抬眼看着岳托,抿嘴浅笑:“你为了这段情,吃了不少苦吧。”
“阿玛。”岳托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代善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岳托,这世间有这么一个人为了你动过情,断过肠,抗过旨,跳过崖,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锦衣玉食于我们而言是手到擒来的,可情之为物,是用真心交换的,偏偏我们这样的人最缺的就是真心。若是有这么一个人真心待你,你该抓住了。”
“阿玛怎知?”岳托万万没想到,他的阿玛原来知道所有的事。
代善轻笑一下,又看着远方:“那丫头古灵精怪的,没想到莽古济能养出个这么有情有义的丫头。”岳托听阿玛这么说,也想起了蓝熙儿俏皮的眸子,不自觉的抿了抿嘴。
“如今已经是年下,过几日都要住进汗宫里了,过年吧,阿玛就随你去提亲。”
“儿子谢阿玛成全。”岳托说完跪地行礼。
“还有事?”代善抬抬手,见岳托起身后还是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玛,红蓝两旗贸然结合,只怕会引起……别人的不满。”岳托其实不想提这件事,他当然希望所有人收到消息后只是给他们祝福,无关利益,可是身份摆在那里,你不去想,别人也会替你挂上钩,之前他和熙儿已经想到了其实两旗结合未必是玛法愿意看到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的另一面说了出来。
代善却不在意的摆摆手:“你阿玛我征战这么多年,难道就因为儿子的一场婚事就保不住咱们的两红旗?没这个道理。”
岳托愣了愣,欣喜的嘴角开始上扬,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有阿玛撑腰真的是件很不错的事。代善挥挥手,岳托又行了礼退出书房,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回头望了望,阿玛依然坐在圆桌旁,孤寂的身影配上清冷的月色,岳托心中一软:“阿玛,酒入愁肠愁更愁。”
代善笑起来,很快又挥挥手,岳托不再多说,走出书房。代善望着月色又微微一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腊月二十五的时候,四大贝勒和两位嫡亲格格又带着家眷住进了汗宫。收到济尔海派人来传话,蓝熙儿有些不可思议,她和这位格格其实没有什么交情的。只是看见地点是梅花林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惊喜,这位格格的品味不俗。
“这片梅花林真漂亮。只是这里比较偏,我怕你找不到。”济尔海拽住一支梅花枝,嗅了嗅,香气扑鼻, 身心都觉得舒服。
蓝熙儿走进梅林的时候,有些失神,望着梅花,含着淡淡的笑意,有些场景不自觉的就浮在眼前。济尔海打量着她,她穿的是浅黄色的斗篷,镶着豹纹的边,脚上鹿皮小靴,白雪红梅的,她站在其中,又是俏又是美。
“熙儿,谢谢你。”
蓝熙儿不解的歪着脑袋看着济尔海,很快眼里浮出坏坏的笑意。
济尔海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两腮微红:“你知道是为了什么的。我知道是你和岳托表哥帮我……我”济尔海说着羞涩的低下了头。
蓝熙儿轻笑一声。
“我们回吧,这会子该吃饭了,前厅应该坐满人了,我们别去的太迟了。”
“这倒是奇了,表姐找我来,谢了谢又不说明原因,就要回去了。”蓝熙儿不满的说,可济尔海还是一把拉着她往前厅走去,这些年蓝熙格格的性子济尔海是摸出来了,她就是看起来冰冰冷冷不容易接近的,其实人随和的很。当然这也是萨哈廉说了一些她的事情。不过此时的蓝熙格格是真心不愿意,想起前厅里乌压压的人们,心里就一阵反感,由着济尔海拉着手,却慢吞吞的迈着脚步。
“我们走这边。”济尔海突然改变方向,要走一条绕远的路。雪路本来就不好走,还要绕远,蓝熙儿觉得不合常理,扭过身子看了看刚才的方向,就见岳托、都类、萨哈林廉和硕托一起走来。
“熙儿,我们走这边。”见蓝熙儿的脚步更慢了,又拽了拽她的手同时加快脚步。自从与萨哈廉定了亲,硕托和都类没少打趣她,她现在真是连萨哈廉也不敢见了。
“来不及了,已经看见我们了。”蓝熙儿拽住济尔海。
济尔海大惊失色,可也只能停下脚步,这要是再跑走,实在太失礼了,心中哀叹一声,恭敬的站好。四位阿哥明显也加快了脚步,蓝熙儿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娇笑一声。
“都怪你。”济尔海娇嗔道。
蓝熙儿笑得更肆意了:“你原来是不想见他们,你早说啊,我们现在跑走还来得及。”
济尔海气结,蓝熙格格从来都是不行礼的,她是万万不敢的:“那怎么行,总是要行礼的。”
蓝熙儿只觉得这个表姐真是古板的可爱,这个时候还不忘行礼,背着手踮起脚俏皮的笑道:“表姐,刚才谢我,为了何事来着?”
济尔海气的直跺脚,就知道蓝熙儿是坏的,打趣她豪不留情。一把抓住她拽到身边,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站好。
“呦,这大雪纷飞的,两位表妹怎么在外面玩耍,可别冻坏了。”这两位格格,一个是岳托的,一个是萨哈廉的,都类可不想放过打趣的机会。
“自然是为了等人,都类表哥,没你的事,你就别多管闲事了。”硕托和都类一个想法,这必须得打趣一下。
“给岳托表哥请安,给都类表哥请安,给萨哈林表哥请安,给硕托表哥请安。”
都类已经很讨厌了,硕托更让人反感,蓝熙儿瞬间就同情济尔海,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规规矩矩的屈腿请安。四位阿哥也不知道看什么了,竟然都没说话, 蓝熙儿一把将济尔海拽起来。
“你也是,你自己的媳妇,不知道让起身。”硕托训斥着萨哈廉,萨哈廉一愣,很快低下了头,显然也是有些害羞。蓝熙儿摇摇头,这两人都这么害羞,估计是被打趣怕了。
岳托往前走几步,停在蓝熙儿面前:“怎么在外面待着,还穿着这么单薄。”岳托说着,抬手便给她斗篷上帽子带上。
蓝熙儿巧笑一声:“就是路过啊。”
岳托刮了刮蓝熙儿鼻尖,假嗔道:“脸都冻红了,还说路过,从哪路过啊。三姑的院子可是离前厅最近的。”
蓝熙儿撇了一眼岳托,嘟着嘴:“你什么都知道。”
岳托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呵。”硕托一把拽住萨哈廉,“少年,学学咱哥吧,看咱哥是怎么照顾媳……自己表妹的。”硕托见到他哥的眼神时硬是把“妇”字咽了下去,赶忙改口,“话说熙儿,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请个安,不久的将来我只怕是没机会受你的礼了”。硕托依然不顾死活的笑着。
岳托看了一眼硕托,没说话。
蓝熙儿自然懂得他的言外之意,可她不是济尔海,没好气的瞪了硕托一眼,硕托才要抗议只见蓝熙儿眼珠一转,真的往他跟前迈了半步,摆个姿势显然是要行礼的架势,只是一连贯的动作都很缓慢。硕托赶忙摆手:“别别别,我怎么这么慌呢,算了算了,我哥会罚我跪祠堂的。”
岳托浅笑的摇摇头,蓝熙儿却不领情,怒嗔一句:“那我们可以走了吧。”没等四位阿哥说话,拉着济尔海转身跑向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