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尔古代夫妻二人低着头跪在大汗的书房里,两人都有些颤颤巍巍。
谣言已经满天飞了,当年褚英和代善争抢东哥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汗阿玛更是因为他们兄弟失和雷霆大怒。如今涉及熙儿的事件,不仅有人命发生,死的还是乌拉贝勒,就算汗阿玛不要熙儿的性命,全城人的口水也能将熙儿淹死。
“求汗阿玛允许,让蓝熙儿去南明和亲。”吴尔古代见大汗一直没有说话,鼓足勇气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你们果然养了个好女儿啊。”
“汗阿玛,没有的事,那些事都与熙儿无关的。”
“无关?哪些事是无关的。”
努尔哈赤阴森森的一双眸子,莽古济瞬间就僵住了,立在当场。如果说谣言之事,那么显然就是和熙儿有关了,如果不说谣言,那么自己想说的又是什么呢。
“汗阿玛,熙儿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和亲南明既然是当前最主要的事,那么请汗阿玛允许让熙儿去吧,请您允许她为建州出一份力,让她的人生更有意义。”吴而古代的语气特别平静,说完规规矩矩的行礼磕头。
莽古济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汗阿玛,心在滴血,心低最深处很想汗阿玛摇头说个不字,可是仅存的清醒时刻翻出着吴而古代说的话:兄弟争女人,本来就是汗阿玛的逆鳞,熙儿还关联三位阿哥,如今三人更是一死一伤。谁还能护住熙儿的命,她只会被当成红颜祸水去处理,和亲为社稷立功,已是她唯一的保命符了。
莽古济本来还不同意,可是吴而古代却对自己嚷道:“你难道不认为只有熙儿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吗?”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他拉着自己一同跪在了汗阿玛的书房里,请求让蓝熙儿去和亲南明。
努尔哈赤冷哼一声:“我怎么听说你这位大格格牵涉谣…。。”努尔哈赤说着就看见了莽古济又紧张又害怕的样子,眯起双眼,要说的话终究咽了回去。莽古济十一岁就被自己送去哈达和亲,如今的成就自然有儿子的功劳,又怎会没有女儿的艰辛呢,不动声色的暗叹一声,缓缓的点点头。
“好,人选就定你们的大格格吧。”
莽古济两眼无神的跌坐在地上,心放下了,可是也彻底沉了下去,此刻的心情比起听见谣言时更糟糕。
蓝熙儿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额娘,又看了看阿玛,然后才重复的说道:“我去和亲?”
莽古济捂上嘴,转头看向别处,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
“是,大汗已经定了,你是最合适的和亲人选。”吴而古代平静地说。
对于阿玛,蓝熙儿很陌生,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蓝旗营里,家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他也很少出席。自己甚至一年都不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此时见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自己去和亲,蓝熙儿甚至觉得他说好像是别人的事,至少不是他亲生女儿的事。萨茵姑姑为了不让岳琪去和亲,费了多少心思,那以泪洗面的场景,蓝熙儿历历在目,可是再看看堂上自己的双亲,显然对于这件事是接受了,额娘应该还是有几分不舍的,可紧紧是不舍,至少不会影响大局。
蓝熙儿嗤笑一声:“阿玛弄错了吧,要去和亲的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们,和女儿有什么关系。”
“所以能去和亲是件荣耀的事。而你去和亲对于我们家更是殊荣。”
“殊荣?谁的殊荣?阿玛的吗?”蓝熙儿冷笑一声:“原来阿玛是想用女儿去换荣耀的。”
“熙儿。”莽古济呵斥道,只是见女儿无辜的表情,语气又温和说道:“那是你阿玛,怎么和你阿玛说话的。”
“阿玛?额娘,您说的是他吗?原来他真的是我阿玛啊。”蓝熙儿走过去一手拽住莽古济的胳膊,一手指着吴而古代,“别人的阿玛都是征战沙场的大英雄,我的阿玛却只会唯唯诺诺,如今更是可以了,用女儿的一生去换安稳,换光荣,阿玛放眼看看,哪个舅舅干过这样的事,阿玛以为这样人家就看得起你吗?阿玛是不是未免太痴心妄想了。”
“拍。”
莽古济抬手就是一巴掌,蓝熙儿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的看着莽古济,泪水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可是依然倔强的瞪着双眼:“额娘说的是,他是我的阿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阿玛让女儿去和亲,女儿从命就是了。”
吴而古代紧闭双眼长叹一声,泪也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
“熙儿。”莽古济跑过去抱住女儿,大哭起来:“熙儿,你不要怪我们,谣言的事,你牵扯其中,如果不送你去和亲,你郭罗玛法必然会要了你的命啊,红颜祸水怎么会有好下场啊。额娘和阿玛只是想要让你活着,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都只是想让你活着啊。”
“额娘都说是谣言了,谣言怎么可信,额娘,女儿没做过那样的事啊,女儿没有和他们三个人有过任何的瓜葛啊。”蓝熙儿摇着莽古济说道。
“你熟读汉书,难道还不懂人言可畏的道理吗?”吴而古代痛心的说道。
蓝熙儿傻傻的看着吴而古代,咽了咽唾沫,抹了抹眼里:“我去找国欢,我去找杜度,我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他们解释清楚,就会没事了。”
“来人,把大格格送回屋。”还没等蓝熙儿站起身,吴而古代的命令已下,很快进来两个嬷嬷,蓝熙儿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了,由着嬷嬷架着自己回房了。
“素心,若是被额娘发现你替代我,你照实说,千万不要反抗。”
“格格放心吧,格格虽然穿着奴婢的衣服,也一定要从西角门出去,那边奴婢都打点好了,格格放心吧,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可是格格一人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半盏茶就能到的路程,危险都来不及出现的。”
两人互看了一眼,彼此点点头,蓝熙儿转身而去。
一定要去问问国欢和杜度,究竟怎么回事,跑出院子,非常顺利,可是才走了一半的路 ,天就降大雨了,顾不上这些继续赶路。
杜度府大门外的奴才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前拥后护的将她迎进门,只是让她等着,好在语气还算客气。只是蓝熙儿更没有想到的是,等来就是奴才扔下一把伞给她,然后大门毫不留情的关上了。
“国欢,杜度,你们出来啊。出来啊。”蓝熙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愣住好一会才扑向门,不停的敲击。
谣言出来后,嫩哲就把杜度和国欢都拴在府里,即使杜度要去镶白旗练兵,也不顾上了。每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阿玛当年就是兄弟争一女,如今你们两兄弟也是如此,我这是什么命啊,不如收了我的命去,换我两儿子的平安。”然后就没休没止的啼哭起来,弄得两兄弟再不愿意,也只得在府里待着。
蓝熙儿成了和亲人选后,嫩哲终于松口气了。万万没想到,蓝熙儿会突然跑来,嫩哲当即下令闭门不见,希望她知难而退。可是越来越大的雨声,越来越狠的敲门声,嫩哲的心越来越不安,当然不是为了蓝熙儿,而是两个儿子的脸都已经焦躁起来。
“国欢。”嫩哲撕心裂肺喊起来,顾不上雨水,跑进院里拽住已经从门厅就要走到大门的国欢。
“额娘。”国欢也急了。
“额娘,您这是干什么啊,我和国欢根本没有争熙儿,熙儿是无辜的,不关我们的事,更不关她的事,这么大雨,您先让她进来吧。”杜度的语气还算平稳些。
“你们谁敢说你们如今的恩宠可以胜得过你们的阿玛。”嫩哲恨恨的说道。两兄弟泄气一般,都不说话了。
“额娘,儿子去和她说一声,让她走总可以吧,大雨倾盆的,这算什么啊。”国欢的语气也平静几分,说完转身就要走。
“额娘。”嫩哲竟然跪在两兄弟面前,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着,赶忙一起跪下搀扶她。
嫩哲却摆摆手,非常平静看着国欢说:“国欢,额娘这辈子只求过两人,一个是蓝熙儿,一个就是你。”
嫩哲抬手擦了擦国欢脸上的水,继续说:“你出生才十天,就高烧不退了,太医说你活不过当晚,额娘一直求你,求你熬过去,终于天才亮的时候,你咽下了奶,咽下了药。八岁那年,你贪恋骑马,即使你阿玛带着你,你回来还是感染了风寒,太医又说你根本不能成年,即使这一次好了,日后也会早逝。额娘在你身边不停的求你,你终于动了动手指。上一次你病重,额娘求蓝熙儿来照顾你,她来了,你又熬过去一次。”
“额娘,她对儿子很重……”
“国欢,额娘求你,如今你清醒着,额娘求你忘了她吧,让她走吧。”嫩哲打断后,国欢再没有说话。终于门外的喊声和拍门声都消失了。
嫩哲站起身,将两个儿子扶起来,杜度很悲伤,国欢更是浑身都在发抖。嫩哲想拽他们进屋,可国欢却看着大门好一会,才转过身看着她淡淡的说道:“额娘,为什么要逼儿子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国欢。”嫩哲再一次惊呼的时候,国欢已经口吐鲜血倒地昏厥了。
“额娘,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去和亲的人成了熙儿?”都类是跑进府的,见到东果顾不上行礼就火急火燎地问。
“你怎么回来了?你郭洛玛法不是罚你……”
“额娘。”都类打断东果的话。
东果却只是淡淡的撇了儿子一眼,眼神冷的让都类心中一惊,收起愤怒,语气缓和一些:“额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不就是你听见的事吗?你三姨向你郭罗玛法请旨,让熙儿去和亲,就是这么个事!”
都类实在不理解额娘的冷漠,毕竟蓝熙儿是额娘真心疼爱的格格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
“已经注定的事,你再问为什么,不觉得矫情吗?”
“额娘,熙儿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干那样的事。”都类顿了顿,心有不甘地还补上一句:“她要是真有心玩弄感情,互相残杀的就是不是三位阿哥了。”
东果冷冷的瞪着儿子,她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就见都类双眼放光地说:“额娘,我去请旨娶熙儿吧。”
东果的神色由愤怒变成了紧张。
都类忙解释:“额娘,这只是权宜之计。”
“你还嫌她身上的脏水不够多吗?还要加你一个?”
“额娘,您对她从来是又疼又宠,您怎么忍心看着她远去和亲。”
东果眼里暗淡无光的摇摇头:“你三姨有句话说的很对,我们都是用来和亲的,何况是你们。”
都类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你和岳琪的婚事,你阿玛已经向你郭洛玛法请旨,下个月完婚。”
“额娘,儿子不想……”都类着急地要抗议,可在看见额娘毫无波澜的双眼时,立刻泄去所有底气。
“回去吧,从哪来回哪去,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掀波浪了。”
都类依然不甘,可不敢多说半句。额娘实在太平静了,这种平静往往都意味着无能为力。
“岳托怎么样?”
都类长叹一声:“也回城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有动静。”
东果看着月色,眼神越来越迷离:“看着他。”
都类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甚至有些撒娇的说:“额娘?”
“你觉得你的恩宠比得过岳托吗?或者比的过褚英大舅吗?”没等都类回答,东果起身而去。都类耸下肩坐在地上,看着屋外天空上的月亮,茫然若失:镜花水月,原来我们都是镜花水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