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办两年的秋狝在这一年秋恢复了。大汗虽没有参加,代善他们打的很痛快,岳托他们打的很认真,格格们也是难得出来策马奔腾,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的。
“小白龙,你慢慢喝水,咱们不着急走的。”蓝熙格格悠闲地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看着她的马肆意饮水。
“你的马叫小白龙?那是龙还是马?”月星语终于找到了蓝熙格格,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那匹正在喝水的白马。
“白龙马,遇水化龙。”蓝熙儿不假思索地说。
“看外形,就是一匹很普通的白马呀!”
“普通?这可是我大舅舅给我的。”蓝熙儿提高声音,站起身抗议。
“那我们赛一场!”
“上次已经输给你了,不用赛了。”
“上次你骑的又不是这匹马,难道你不敢骑着它同我比赛?”
“……”蓝熙儿无语。红旗营的人为什么总能找到她?她这次出来就是想散散马,她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马儿跟着她实在委屈,她就想安静地让她的马溜达溜达,才躲开打猎的大部队,可这些都是妄想。
突然白龙马一声嘶鸣,哒哒哒走到蓝熙儿身边。蓝熙儿两条秀气的眉毛挑了起来,问白马:“你想要跟人家赛一场啊?”
白马以一声响鼻回应她。蓝熙儿无奈地笑了:“那好吧。”
她利落地扳鞍上马,看向月星语:“怎么个赛法?”
“听说这小溪一直通到深山里,我们就沿着小溪跑一场,顺便去深山里看看。”
“深山?深山也是山,有什么好看!”
“你没听说过吗?深山里有白狐,我们去碰碰运气。”
“白狐?”蓝熙儿沿着溪水的方向往远处望去,若有所思。
“走不走?”月星语催促。
“走!”蓝熙儿答的干脆利索,两人同时玉手扬鞭,踏着溪水狂奔而去,激起一路水花。
“杜度,你今天收获不少啊。”在溪边另一处休息的几位阿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运气好些。”杜度谦逊很多。
“你若是认真起来,猎物也会可观的,是吧,岳托阿哥。”不远处的彻尔格笑嘻嘻地说。岳托没想到会被点名,仔细地看了一眼彻尔格并没有应答。彻尔格也不介意,依然笑嘻嘻的。
“我不认真?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认真!”都类不开心了,他特别看不上彻尔格,没有理由。
“说错你了吗?这半个下午,你说说你休息多少次了?!”多积礼说。图尔格冷笑一声。
“白旗的人和我杠上了是不是?行,剩下两个时辰不到,咱们红白两旗比一比,看看谁打的猎物多!”
岳托皱皱眉,都类这逻辑简直是没道理。白旗的人明明很谦逊,而且哪有人说他不能打猎了。
“白旗的人可什么都没说!”杜度说。
彻尔格笑望着都类,都类这才想起来这人隶属黄旗。才想要和他比试,就听见马踏水的声音传来,蓝熙儿和月星语策马从光晕中奔来,两位格格穿着一白一红的骑马装,盈盈闪闪又英姿飒爽。
众位阿哥的眼神一直随着两人身影而动,直到又娇又脆的催马声越来越远才缓过神来。
“两人干什么去?连个奴才都没带!”好一会,都类才惊呼道。
“这溪水是流进深山里的。”彻尔格话音才落,几位阿哥纷纷翻身上马,追赶而去。最后还飘出来都类的一句话:“这两人凑一起就干不出好事!”
“刚才是白狐的身影吧,我没看错吧?”月星语看着四周闷闷地说。
“我们回去吧。”蓝熙儿答非所问。
“那我们就不找白狐了?”月星语不甘心。
“天快黑了,我们必须回去。”蓝熙儿不再耽误,调转马头。很多年前,她就曾被白狐引到狼的面前,她这么一个人总不至于栽白狐手里两次!月星语见她真的走了,只得作罢,跟着回去。
两人骑回营地时天已蒙蒙黑了,月星语看着蓝熙儿的白龙马感慨:“真是匹好马!我都找不到方向了,它竟然认识路。”
蓝熙儿轻叹一声:“它是我大舅舅养大的,也许很多年前,跟着大舅舅进过深山吧。”
“蓝熙儿,我们爷呢?”蓝熙儿才下马,齐尔雅带着她的妹妹们跑过来,咬牙切齿地问。
“你自己的爷自己去找,跑来问我们干什么,可笑!”月星语眼里是毫不掩饰地鄙夷。抢了人家蓝熙儿大福晋的位置,现在还凶神恶煞起来,一个乌拉的落魄格格,要摆架子给谁看啊?拉着蓝熙儿就走。
“没有看见我哥吗?”萨哈廉和硕托也走到蓝熙儿面前,硕托柔声问。
“什么事?怎么都在找人?”依然是月星语答话,“只有我们两人去骑马,没有见到其他阿哥呀。”
“我哥、都类、杜度、图尔格、多积礼和彻尔格都没回来。”硕托道。
“都没回来?”月星语也紧张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萨哈廉忧心忡忡,这六位爷可不是喜欢一起行动的人,除非有特别的理由。硕托和萨哈廉招呼人牵马过来,准备出发去找人。
“我也去。”蓝熙儿翻身上马,硕托和萨哈廉哪敢管她?只能由着她行动。
月星语见状也要跟着,萨哈廉却拦住:“你留这里等着,若是他们回来,和他们说清楚我们的去向,免得大家找来找去。”
白旗的人月星语从不放在眼里,可红旗阿哥们不一样,平时总听阿玛夸赞,她从心里敬重也畏惧,闻言只得乖乖点头。
“因见你未归,我们猜想我哥是去找你了。”萨哈廉一拉缰绳,让马凑到蓝熙儿身边柔声说。
“找我?”蓝熙儿思索片刻,眼前一亮,赛马的时好像是看见岳托了,当时顾着赛马,后来又去追白狐就没多想,“沿着溪水找,应该往深山里去了。”这是她们当时的路线,应该不会错。萨哈廉连忙招呼众人出发。
都类抬手挥剑,最后一匹狼也倒下了。看着满地的狼尸,都类的心悬了又悬。他们追着蓝熙儿而来,此时却没有她的踪影,抬头找了找岳托,见他也是心事重重的看着周边一切。
“都没事吧。”多积礼喊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他们走运还是狼倒霉,进深山后撞到了狼窝,一番厮杀后,狼被杀的一个不留。几位阿哥都摇头说没事,收剑的收剑,上马的上马。
“现在怎么办?还找不找?”图尔格问。
岳托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了。沿着溪水一路追来,却没有熙儿的身影,只能说明她偏了方向,这丫头连左右都分不清,怎么可能辨出方向回营呢?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并不慌,那么蓝熙儿是安全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可就是很准。
“往回走吧,这里已经很深入了,她们应该走不到这里。”杜度说。
都类瞪了一眼杜度,这位养尊处优的阿哥必然是累了,才要抗议却见岳托也点头。都类诧异,但还是随着众人一起调转了马头。
溪水边,萨哈廉带人已经找了一个时辰,便下令休息片刻。
蓝熙儿走到溪水边,看着月色里一片漆黑的山林有些恍惚,按理说岳托不会去找她的,这位阿哥那么嫌弃她,怎么可能去找她!所以是不是方向错了?以岳托的性子也不会和别人一起打猎,可若是他一人在山里,那真是危险了。
“没事的,我哥机灵的很,不会有事的。”硕托凑到蓝熙儿身边说。蓝熙儿没说话,独自往更远些的溪水边走去。
“你别乱说话,惹急了,看哥怎么收拾你!”萨哈廉嘱咐。
“她这么不爱说话,难道指望咱哥说话?那不可能啊,这两人是怎么相处的?”硕托耸起肩,实在无法想象。
“你还是担心咱俩吧,月黑风高的把她带来,哥一定会教训咱俩的!”
硕托打了一个激灵。突然,笛声传来,两人一起望去,蓝熙儿已经站在溪水中一块大石上吹起了笛子。
另一边,几位阿哥正在山里行走。突然,彻尔格激动地喊道:“停,停下来。你们有没有听见笛声?”
几人都侧耳仔细去听,隐隐约约的,果然有笛声传来,众人立刻催马循声找去。从漆黑一片的山路中绕出来,就见月色溶溶下,潺潺溪水之中的一块大石上,一位白衣少女站在上面,微风吹动她的衣角大概就是为了扰人心绪。她手里握着一支笛子放在嘴边,那是一支白色的玉笛,悠扬的曲子夹着淡淡忧伤缓缓传来。月色下她正如那支玉笛一般,晶莹剔透又冰清玉洁。一匹白马守在她身边,似乎也被曲子陶醉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终于找到她了,岳托望着望着,眼圈都红了。
这首曲子是……,彻尔格暗暗心惊:孙岱,原来她是你教出来的。
突然两声马鸣,蓝熙儿循声望去,岳托等人已在不远处了,蓝熙儿心中一喜,停了吹奏,踩着石头跳上岸边跑过去。
杜度本就在最前面,跳下马跑过去将蓝熙儿拦住,急切地问:“你没事吧?”
蓝熙儿愣了一下,不是他们被困在山里吗,怎么反倒问她?
岳托望着两人的身影和他们亲昵在一起的白马,心中一沉——或许真的是他错了,不该将熙儿拽入他的生活,若是一切都不开始,熙儿或许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哥,你没事吧。”硕托也迎过去,岳托摇摇头。
“大部队是来找我们的?”都类看着一队红旗人马问。
“见你们迟迟未归,所以来寻你们。”萨哈廉答。
“所以你们带着她来找我们?”岳托脸色沉了下来。硕托和萨哈廉都倒吸一口凉气。
“是我要跟着来的。”
岳托看了一眼蓝熙儿,没说话。硕托和萨哈廉对视一眼,松口气。
“嘶~~”狐狸的嘶鸣,响彻天地。一只白狐在不远的山坡上静静地看着他们。杜度弯弓拉箭就射了出去。
“别伤它!”蓝熙儿的声音落下时,她的身影竟追箭而去,见她伸出手,显然是想用手里的笛子去打掉杜度的羽箭。
“熙儿!”三个声音异口同声,三个身影同时往蓝熙儿处飞去。
杜度本就离蓝熙儿最近,飞扑出去,一个伸手拽住蓝熙儿的胳膊将她捞了回来,岳托和都类见状也停下动作,在场众人都松口气。
“人重要还是它重要?”杜度依然握住她的手腕,冲着她怒吼起来,他真是吓坏了,当年她就是这么扑过去的,碎了满地的花瓶,伤得她体无完肤!
“谁的命都是命!”蓝熙儿抽出手腕,转身就走。
“去哪?回去了。”杜度见她往白狐出现的地方走去,急忙又追了几步揽住她。
“不用你管我!”
杜度悲伤地望着她,果然不说话了。蓝熙儿突然感到手腕一紧,再仔细看时,手腕上竟被套了绳子,绳子的另一头便握在岳托手里。
蓝熙儿气结:这人竟用绳子拴她!还没等她有个反应,岳托就开始拖拽绳子,蓝熙儿一个踉跄往他那边跌了几步。
“爱新觉罗岳托!你有没有搞错?你放开我!”蓝熙儿气急败坏地嚷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震惊于岳托阿哥的所作所为,也震惊于蓝熙格格的歇斯底里——原来仙气飘飘的蓝熙格格也是接地气的。
“跟我回去。”岳托说着又用力拽绳子,蓝熙儿双脚倔强地站在原地,坚决不动。毫无意外,整个人被岳托拽得往下倒去。
岳托吓了一跳,一个箭步跨过去,拦腰将她托住。一股清香袭来,岳托僵在原地。
“疼,疼啊!”蓝熙儿一边甩着手腕一边从岳托怀里挣开,委屈的眼圈都红了。岳托缓缓神,赶忙给她松开绳子,掀开她的袖口时,白皙细嫩的手腕上一个红色的圈痕清晰可见。岳托只觉触目惊心又不可思议。
“你干什么这么用力啊?!”蓝熙儿撅着嘴,抬手举着笛子就打向岳托的胳膊,岳托也不躲闪,自顾自给她揉着手腕柔声说:“我哪知道你不跟着走。”
蓝熙儿抽回手腕,转身就走。岳托以为她还要独自而去,又急又气地叫道:“熙儿!”
“我回去,上马回去,跟爷回去!”蓝熙儿气嘟嘟地嚷着,却乖乖上了马。岳托松口气也上了马。
硕托和萨哈廉对视一眼:原来这两人是这般相处,原来也是可以和哥撒娇的。
都类见蓝熙儿一直揉着手腕,上马后轻夹马腹,靠过去牵起她马上的缰绳,蓝熙儿也不理会。
“没事吧,手腕不要紧吧?”都类关心道。
“没事?没事你让他拽拽试试!”蓝熙儿没好气儿地道。都类抿嘴轻笑——还是岳托阿哥敢管蓝熙格格,当然也只有蓝熙格格敢惹岳托阿哥。
又是“嘶”的一声,众人望去,远处山头上白狐的身影清晰可见,多积礼都有些不可思议:“这只白狐竟然还在”。
蓝熙儿面露喜色又想去找白狐,拽着缰绳就要走,无奈缰绳在都类手里,纹丝不动。
“这千年的尤物,你招它干什么?”彻尔格看着失落的蓝熙儿说。
“千年?你说它活了千年?”蓝熙儿的眸子很美,但一贯的冰冷,而此时染上些许惊喜,彻尔格望着她,愣是没说出话来。
“你信他浑说!被狐狸带到狼跟前的教训,忘了!”走在前面的岳托转过头说道。
“是是,我就信你!行了吧?”蓝熙儿说完,狠狠地夹了岳托一眼。岳托被她怼得一愣,嘴角却逐渐上翘。这一刻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由着她撒娇和任性。
“你们怎么困在山里了?”都类一直帮她牵着马,蓝熙儿觉得应该关心他一下。
“谁困在山里了?还不是为了找你们?”想起刚才的事,都类也来了脾气。
“你们打你们的猎,找我干什么?”奇怪了,今天怎么都带着脾气!蓝熙儿咬咬牙,傲娇又嫌弃地说。
都类不干了:“嘿!你往深山里去,我们找你还错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刚才杀了十三匹狼!”
蓝熙儿惊呆了,张大了嘴巴:“啊?十三……没事吧,你们?”
都类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蓝熙儿语气乖了一些:“天黑前我就回营了。”
都类感慨:“格格的本事真是厉害了,深山老林也能走出来。”
“我是不认识路,可我的马认识啊!”
此话一出,找人的六位阿哥都是恍然大悟!
“哈哈,蓝熙格格真不愧是褚英宠大的。”彻尔格大笑起来。多积礼笑着点头,如今最受宠的三位阿哥,蓝熙格格真是毫无顾忌地怼了一个又一个。
众人不再多说,催马往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