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大王他心口不一62(完)
抱剑观花2025-07-28 16:094,948

  沈归州晕了整整一天,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

  他一醒来,就发疯地咆哮。

  他拽住琴厌的衣袖,满眼都是吃人的杀意。“她人呢?人呢?”

  “在主卧。”琴厌哭泣。

  沈归州甩开她,来不及穿鞋,就跑到主卧。

  刚进去,就闻到满室的血腥味。

  他奔跑的脚步猛地顿住,脚步变得很慢,恍若注铅,一步一步朝床上那人走去,还有几步的时候,理了理披散的头发,扯了一下起褶皱的衣服。

  他看着自己一袭月白寝衣,觉得不大相配,又去箱子里拿出那件湖蓝色的衣服。

  他只有一件湖蓝色的衣服,是见珍重的人,赴重要的宴穿的。

  他记得当初穿上他去给白云娘祝寿的时候,她眼底窜起的火星。

  他知道,她在那一刻,找到了熟悉的沈归州。

  沈归州摆弄腰带,穿好后在铜镜前照了照,可左右觉得有些诡异,他又脱下,穿了一件黑衣。

  打理好自己,沈归州一如往常,扬起微笑,“阿玖,我回来了。”

  说罢,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床上。

  他颤抖着手把被子掀开,那一刹那,把眼闭上。

  “阿玖,我睁开眼,你也要睁开眼看着我,好不好?”

  沈归州把眼睁开,对上的,是战岐林没有到死都没有合上的眼。

  他身体僵住,许久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琴厌进来的时候,沈归州就还是那样跪着,只是眼睛和鼻子都流出血,模样骇人。

  琴厌突然明白,有一种绝望,叫平静,别名死水微澜。

  斑驳的光落在沈归州的身上,他眼尾再也挑不起烛火千束,另狭长的眼眸明亮到璀璨无比的境界。

  只会,愈加显得他一身萧条。

  在充盈一室的雪色和月色中,眨眼千年,沧海桑田。

  琴厌被沈归州逼到崩溃,战岐林之死她本该以死谢罪,可恨这件事情还未结束,她不能早早了结自己的性命。

  琴厌只能跪在地上,哭道:“大王,孩子还在呢。您忍心让她没了娘,又没了爹吗?”

  沈归州还是没动,就像个死人。

  也是,他如今已经存了死心了。

  “大王,夫人临终嘱托,要您带好孩子。您想想夫人吧,拼了一条命才把孩子生下!”

  “你闭嘴!”沈归州嘶吼。

  他翻身下床,拿手把战岐林的眼盖上,可是来回几次,战岐林还是睁着眼不肯闭。

  沈归州知道她死得不甘,知道她一直在等自己回来。

  哪怕他在回程的路上少歇息半刻,也都不会晚。哪怕他轻手轻脚进来,不急着喊她,她也不会死!

  沈归州拿了弯刀出门,眼眸尽是暗红。他抖着嘴唇,牙齿咬的各个作响。

  他踩过没过脚踝的雪,不顾足上刺骨冰凉,一路走到白云娘的住处。

  见白云娘守在白书峨身边,沈归州一脚把床踹翻。

  “来人,把白书峨拖出去鞭尸,身体喂狼,头压在佛庙里,要她永世不能超生!”

  “沈归州,你干嘛?!你死了战岐林,也要我女儿不好过吗?”白云娘哭肿了眼睛。

  沈归州看着眼前生养自己的母亲,竟是笑了。

  虚浮的笑意渐渐染上深冬的雪,冰霜徘徊在那晦暗不明的眼底,动辄就能冻进心底。

  沈归州在白云娘不可置信的眼眸下,把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干嘛?”白云娘有些惊恐。

  “你叫白书峨杀的阿玖?”

  “胡说!”

  “阿玖怀孕的时候,你还咒过她?”

  白云娘知道自己的儿子要疯了,他满脸血污,就是要来杀人的。

  白云娘连连矢口否认,“都是胡说!”

  沈归州痛苦地闭上眼,良久,才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眼。

  他架在白云娘脖子上的刀在抖,他下不去手的,对这个血溶于水的亲人,他下不去手。

  但一想到战岐林至死都没有闭上的眼,沈归州满心都是绝望。

  他为什么会下不去手,这是杀他妻的人!

  下不去手,根本下不起手。沈归州跄踉,愈发痛苦。

  最终,他把弯刀收回,在自己的腰腹上狠狠剜了一刀。

  沈归州单膝跪下,痛苦地呛出血。

  是他对不起战岐林,是他没能管好自己的后院。都是他,都是他……

  若战岐林嫁给燕璟予,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那样的话,去突厥刺杀的人会是他,死的也会是他。

  那样的话,战岐林就不会死,她会和燕璟予在一起,他们也会有儿女。

  “啊——”沈归州绝望地怒吼,“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们!我在外杀敌,为什么到头来,杀我妻子的竟是我的母亲!”

  “我没有……”白云娘再多的解释都显得无力苍白。

  沈归州疯癫一笑,借弯刀站了起来,痴傻地往外走去。

  又是大雪纷飞的一天。

  时隔七年和战岐林再相遇的那天,仿佛就在昨日。

  沈归州见到她的时候,觉得时间好像就在闭眼一瞬。

  他们都变了,他变得冷酷,变得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而她,身体羸弱,没有幼时的活泼。

  可分明又没有变。

  他一向冷漠疏离,只是以前习惯伪装。而她,还是会骂他脑子进水,凶起来蹙着柳眉,雪白的肌肤泛着红,让人心甘情愿地凑上去给她骂。

  “沈归州你竟然骂我彪!”

  “沈归州你脑子怕是进了水,然后还给冻住了。”

  “沈归州你看,树上有只蜘蛛。我细细看来,觉得它太丑了,细看也是种残忍。”

  “我有一颗美丽的心灵呀。”

  “哈哈哈哈,沈归州,你笑了,记得,你欠我一个条件!”

  “沈归州,你要活到一百岁!”

  “沈归州,你字珵吧,美玉的意思!”

  “沈归州,我们的女儿叫琬琰好不好?沈琬琰,可好听了!”

  “沈归州啊,你是窗前白纱,是那朦胧绝色的白月光!”

  “沈归州,答应我,活到一百岁,好好爱我们的女儿。”

  沈归州。沈归州。沈归州……

  沈归州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上,迎着漫天飞雪走过,腰腹的鲜血不停地滴落,融进雪色中,很快不见踪迹。

  他走到战岐林的身边,身后的脚印又被覆盖。

  他抱战岐林出去,站在雪地上看茫茫一片。

  沈归州滚了滚喉结,苦涩道:“阿玖,我答应你活到一百岁,你也答应我,在奈何桥边等我。你要是敢违约……阿玖,我也不能再哪里怎么样了吧?”

  从她愿意给他生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所有决心,这辈子互相折磨都不会放手。

  可恨到头,知道她的心意,却任由她死在自己眼前。

  “阿玖!”沈归州朝天大喊,“此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你先去玩一玩,等我去找你!”

  沈归州嘶声力竭地喊完,体力不支地跪在地上。

  最终,轰然倒塌,与战岐林一同栽进雪堆。

  大年初一,琴厌跳井而亡。战岐林已死的消息传到大周。

  大年初二,王府设灵堂。白云娘大病不起。

  大年初三,王府之事流传,众人唏嘘。

  大年初七,战岐远奔赴而来。见堂内两个棺椁,差点要了沈归州一条命。

  大年初八,战岐远要战岐林入皇陵,沈归州趴在棺椁之上,死不退让。

  大年初九,宴客、出殡、安葬、谢执。

  燕璟予和战岐林埋在一处。

  沈归州和战岐远跪在坟前,久劝不走。直至所有人离开,二人还跪在原地。

  “沈归州,我把阿姐托付给你,你就给我这样的答复?”

  沈归州闭眼不敢言。

  “我会把琬琰带回大周。由你带着,我不放心。”

  “孩子是我的,理应由我带着。你若要带走,就先踏过我尸首。”

  “你以为我不敢!”战岐远站起来,对着沈归州的伤口就是一脚。

  沈归州被踹得滚地,痛苦地呛了一口血。

  战岐远揪住他的衣领,猩红眼眸,怒吼:“我阿姐当初为了救你的命,挨了我阿娘几十鞭。你算个什么东西?用尽手段把我阿姐抢来常州,最后就是要她死?!是畜生,也都做不到这般恩将仇报吧?你不杀白云娘是吗?我来杀!我要她去地底下给我阿姐道歉!我要你沈府再次发丧!沈归州,你不配!琬琰姓战!和你们沈家没有半点干系!”

  沈归州差点被他的一脚踹死,如今任由战岐远晃他,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他只是艰难道:“琬琰可以姓战,但必须和我一起。”

  “呸,你做梦!那是我阿姐的孩子,不是你的!”

  战岐远把人丢开,看着他像破败的棉絮,像提线木偶,在西风的肆虐中摇摇晃晃。

  大年初十,战岐远未动手,白云娘先疯。

  战岐远最后将人毒哑,舌头拔去,耳朵注铅,要其生不如死。

  沈归州从头到尾未见白云娘,只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见人,不外出。

  大年十二,战岐远把沈归州打了半死,带走琬琰。

  沈归州崩溃,追赶战岐远的马车数十里,最后摔下马,在雪地上晕了过去。

  至此,战岐林十八年的经历,成为一段用墨浓重书写的历史。

  沈家、燕家,也自此落下帷幕。

  这段往事沉寂十年,最终以沈归州三十岁杀死阿史那飞远做结。

  往事彻底被封尘,静待某人如约而至,却至此落了尘埃,再不见故人归。

  琬琰十五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战岐远的长女。

  她跟在师父身侧,游走八方,整理散落四处的史书。

  某日她突然听闻自己姑姑的往事,动身跋涉千里去往常州,想去听故事最原本的模样。

  沈归州那年三十五岁。

  自当年雪地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琬琰。

  听闻京城来客,他断然拒绝。却见着湖蓝衣裙的姑娘进来,笑着朝他行礼,直言来意。

  好似怕沈归州不信,把身后的篓子放下,取出里面的书籍奉上。

  “这都是散落四地的古书,我一生所愿,就是走遍天下,寻百书,亲定成册,供后人翻阅了解。”

  沈归州看着那素手递来书,并未伸手去接。

  他目光落在女子脸上,望着她一颦一笑,目光好像痴了。浑浊一下散去,长眸又盛满了星月。

  沈归州突然想到当年,他说的一句话。

  “生的一定是女儿,长得和你很像女儿。”

  沈归州一眼就认出了琬琰,因为她和战岐林太像了。

  明唇皓齿,宛若天上仙。

  “实在是不方便,强人所难吗?”琬琰抿了抿唇,行了个江湖礼,“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不,没有不方便。”沈归州贪婪地看着琬琰的脸,“只是,觉得你很像她。”

  琬琰略微心虚。她瞒了身份四处游走,倒是没想到一张相像的脸这么快就被人认出。

  说她像她姑姑,也不是头一次听到了。

  “巧合吧。”琬琰摸了摸鼻子。

  沈归州淡笑,“是巧合。”

  沈归州给她倒了一杯茶,“这个故事很长,可能要讲一夜。”

  “可以。”琬琰找出纸笔,打算做一个简单的记录。

  沈归州指尖轻叩桌面,问:“你一个姑娘家的,天黑到此,不怕吗?”

  “不怕。”琬琰磨墨,不假思索地答,“我自幼学武,自保能力尚可。况且你是我姑……”

  琬琰弯了的眼眸敛下,心想差点说漏了嘴。姑姑的夫君什么的,太不靠谱了。

  沈归州猜到她要说什么,脸上盛满了笑意。

  他突然感谢战岐远把她带走。

  正如沈归州以前想的那般,他从小长大的环境就不好,没有战岐林,他一定不适合做父亲。

  况且那时候满心都是绝望,琬琰跟着他,肯定长不了这么好。

  眼前这个姑娘,落落大方,心有理想。

  阿玖若是知道她的女儿长成这样,大抵会很高兴吧。

  沈归州喝了一口茶,琢磨了一下,决定从初见战岐林开始讲起。

  还是京城沈家,那个池塘边,一个小姑娘伸手救下被人推落水的他。

  沈归州声音很轻,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太过伤心处,总是停顿很久很久。

  琬琰并不急,总是耐心等着,或者低头记东西。

  还是天空破晓的时候,琬琰发现自己的宣纸被泪水染了一块又一块,有些字迹都看不清了。

  “我讲我的故事,你哭什么?”沈归州抬手,有些心疼,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

  但还未靠近,便觉不妥,手略微僵硬,又缩了回去。

  琬琰拿袖子揩了眼泪,指着“你脑子怕是进水了,而且还被冻上”这句话。

  “我记载的时候,有考究,先皇总是被他的皇后骂。骂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是吗?”沈归州笑了笑。

  他逆着晨光看着哭哭啼啼的琬琰,突然释怀了。

  他讲的最后的故事里,他的女儿并未出生。

  不然琬琰知道她就是那个女娃,该是有多伤心。知道他没护住他阿娘,会怪他吧?

  “我且问你,你觉不觉得我很差劲,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如果你是那未出生的孩子,会不会怨我?”

  琬琰整理宣纸的手一顿,想了很久,才道:“这有什么可恨的?人生无常,本就如此。若说是命,也只能不甘地咽。你三十杀阿史那飞远,拿其人头祭奠燕将军,是个和燕将军一样的英雄,在我心里,很了不起。”

  沈归州听到她说燕璟予是英雄,再次释怀一笑。

  后人记住他们,不再是叛国谋逆之子,而是以英雄相称。有些惭愧,却也珍重。

  沈归州如今一生所求,就是平安无虞地活到一百岁。然后去找他的阿玖,告诉她,他后八十年的所见所闻。

  琬琰出嫁的时候,沈归州把所有的积蓄送去当嫁妆。

  而他,也收到了两本封订的书籍。

  第一本,是琬琰把沈归州和战岐林的故事写下,封订而成的书。

  第二本,是《离骚》。

  沈归州翻第一本书的时候,看到这样一段话:

  有人披星戴月而来,治愈你深埋的溃烂。她把爱撒进你的心底,深入你的骨髓,让伤痕不再肆虐。

  沈归州不禁发问:时间,到底是让伤口痊愈,还是让伤口继续溃烂?

  他打开第二本书,平平无奇。

  西风吹过,书页翻飞,沈归州突然见到一张纸条飘出。

  沈归州强劲有力的手将其拽住,见上面写道:沈归州,我爱你。但我脸皮薄,这句话我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啊,沈归州突然发现,战岐林从未开口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不过没关系,等他一百岁,他会抓住她,要她说一句来听的。

  寒来暑往,八十载已过。

  庭前小椅没日没夜地晃,上面的人由年轻变得苍老。

  沈归州目送了岐远,目送了琬琰,最后,看着漫天白雪,手握泛黄字条,心想终于到自己了。

  一百岁,他沈归州满口胡诌的话,最后,竟是真让他活了一百岁。

  西风吹不尽,那满怀心事。

  【作者题外话】:终于结束这个故事了,是BE,是我一直想写却不敢写的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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