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堂口遗址。
直升机螺旋桨的转动声响彻整个山谷，隐隐将雨声压下。
十来架直升机在山谷低空盘旋，顶着恶劣的天气巡逻。
渝山省夏季天气从来古怪，白天多是艳阳高照，到了晚上小则绵绵细雨，大则暴雨滂沱。
有意思的是，不管前一晚风雨怎么大，雷霆怎么肆虐，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室内的人们总是会被刺眼的阳光和闷热的空气唤醒。
现在是夜晚，三江堂口遗址理所当然是大雨如注，有了白天业火比丘尼蒸干裹挟着地下水的癸水阴，因而今晚的雨势显得格外急。
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司水的龙王爷尿崩。
直升机上站岗的侠客摸着脸，骂骂咧咧地问候老龙王。而地面围来的各色军车和部队则表明此时不单单是群侠山，连渝山省政府的军队也一并出动了。
一座准军事堂口被毁，数百人命丧当场，甚至三江大坝连带受到威胁，下游千万百姓安危悬于一线。
即便仔细想想也知道最坏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但稍有作为的政府都不会视而不见，至于将事情推给群侠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官场作为，在这等涉及千万人的重大事项前就更不会了。
外面上千人冒雨戒备，将凭空出现的汤屋也纳入警戒范围中，不少人明天都会感冒发烧，但汤屋内部依旧热火朝天。
侠客们喝了酒，不免引吭高歌甚至比斗起来。
跟这些酒后放纵的家伙们相比，坐在汤婆婆书房的大人物们就显得冷静多了。
汤婆婆在桌前把玩着戒指，估计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这才轻轻咳嗽一声，烟嗓因为年纪有些尖锐，但有意拖慢下却也显得高低错落，优雅极了：
“我这边能给的项目大家都清楚了，我就说说我这边的条件。”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单子，天野崎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搓手。
他在‘所有人’之外。
他不是人，至少在这间屋子里暂时不是。
汤婆婆竖起三根手指：“我把汤屋竖起来，就为了三件事。”
“我男人，我男人，还是我男人。”
于是大家的眼睛都不约而同转向天野崎，个中复杂意味，不言而喻。
天野崎被盯得麻了，干脆也鼓起一口气，回瞪这些人。
‘看我干嘛，没见过帅哥啊？像我这么帅的，地球还有好几亿呢，都是网文读者。’
汤婆婆敲了敲桌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勾回来，她转着大拇指的宝石，声音透着股子清淡：“我男人喜欢动画片和画画，往后他想把自己的东西拍成动画片。虽然渝山分舵那边已经答应了我男人，但我总觉得一个分舵的力量可能有限。所以，拍卖吧。”
‘汤屋温泉的效果，想必诸位已经打探清楚了，我这边绝无虚言。’汤婆婆摊开手，开诚布公，“诸君都是各个分舵、财团今晚的代言人，就用后续的影视资源换单子里的项目，价高者得。”
穿着晚礼服，带着精美吊坠，踩着恨天高，二环手环一应俱全，盛装打扮的女人错愕地看着汤婆婆。
她今晚可谓是全副武装，为的就是在这个很大可能以谈判为核心，不需要打打杀杀的场合充分发挥自己的美貌、游说和演说技巧，然而她没料到，汤婆婆的意思比她想的更市侩。
女人眨巴着抹了眼影，显得眼角格外细长，尽显丹凤眼魅力的眼睛：“您是说，这么大阵仗，这么多东西，您就要影视资源？”
“嗯。”汤婆婆理所当然点头。
女人被气笑了，她扬着单子，深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自己蹬着恨天高，请了化妆团队紧赶慢赶化了妆，蓝牙耳机里是一整支财团的谈判团队支援，结果就这？
就这！？
你他妈逗我玩呢？！
看着漂亮的女人闭上了嘴，汤婆婆颇有些惋惜地移开目光。
她还希望能从这个积极的女人身上拿到第一个条件呢。
今晚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她希望这个重要的会议能尽快开完，从而给更重要的与天野崎一起吃宵夜的活动挪出时间。
是的，汤婆婆大费周折地将知名度提升至【闻名遐迩】，用巫术召唤出汤屋吸引权贵而来，却又迅速关门拒客。就是为了不耽误与天野崎的宵夜。
如果让财团的代言人知道她的心思，恐怕会直接崩溃在当场吧？
见无人说话，林中鹤笑呵呵地举起手：“天野崎是我们渝山分舵的人，我们这边就开诚布公了……”
会议结束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从汤屋凭空出现到开始会议，期间所有人准备了两个小时，但真正开会的时间却只有三十分钟。
汤婆婆来者不拒，任何条件她都欣然接受，以被财团代表称为‘慈善’的慷慨，将所有药浴名额都散了出去。
接着用“诸位手里的名额都是贵宾间，汤屋只经营到凌晨，大家赶紧联系要培养的人来泡澡的，我这边就不留大家吃饭了，贵宾间提供饮食，诸君可以品鉴一下”为理由，将所有人赶走了。
不，应该说前来参与会议的人心里万分不愿意浪费珍贵的时间，只是没料到汤婆婆竟然如此果断。
所以当汤婆婆说出这些话后，大家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喜悦，尤其是几位侠客，尽管已经身居高位，但他们自问难以在财团走狗面前，在口舌之争上讨到好处，汤婆婆这场快刀斩乱麻的会议，无疑是大大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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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书桌被巫术清扫一空，穿着和风长袴的矮小男人们再一次推着餐桌进屋，与之前为天野崎提供服务的趾高气扬不同，这次他们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多看。
不同于浴室的日式料理，推入书房的宵夜以西餐为主，主菜是奶油番茄牡蛎浓汤，其余都是小点心。
天野崎用汤勺挖了一个牡蛎小口吃着，到现在他都有些晕乎乎的。
他个人并未在这次会议上有什么表现，只是简单地科普了一下“acg”的概念，并讲了自己对于动画片及周边、同人作品的构思。
感觉自己不需要在场，汤婆婆都能讲清楚。
“不，这不一样。”
无须多言，【如我亲至】将两人的思维紧密联系在一起，没有刻意隐瞒下，天野崎的思想毫无迟滞地传达到汤婆婆的脑中。
她捏着咬了一半的马卡龙，“我做这么多，你不会以为只是让你拍电影吧？”
天野崎叼着牡蛎：“不是吗？”
“当然没这么单纯。”汤婆婆叹了口气，放下马卡龙，脚轻轻踹着天野崎的腿肚子，“你真是白看了那么多年电影电视了。”
“你的异能很特殊，我之前问过李君子，他说像你这样，每天一个异能的，全世界范围内其实也有几个。”
“还有同好！？”天野崎又惊又喜，“说说，他们的异能是什么方向？不会有每天一个老爹或者每天一只宠物的奇葩异能吧？”
“没有。”汤婆婆立即否认。
“这些人，大约是每天一种其它类型的异能，比如说今天是橡胶人，明天能控火。但无论怎样，当日觉醒的异能都不会太过于离谱，最强的也就堂口水平。还需要自己花时间适应。”
汤婆婆看着天野崎，大眼睛带着意味深长：“大家都是每日一个异能，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突出吗？”
天野崎嚼着牡蛎：“因为【替身·理想型】是有独立智慧和晋升渠道的？”
“没错！”
汤婆婆挺起胸口，自傲之意不言而喻，“拥有独立智慧的我自带了异能的使用经验，那些人有时能随机到相当强大的异能，但因为无法适应或操控不当，只能发挥出堂口水准。但我不一样。”
“而且【知名度】又意味着异能能不断精进，并且节省了自主探索的时间，天野崎，你知不知道今晚开始你就很危险了。”
“啊？为什么？”
天野崎抱着番茄奶油浓汤，没弄清楚自己异能牛逼怎么就和危险扯上关系了。
汤婆婆见状叹了口气，“你八成是给药浴把脑子泡晕了。”
天野崎闻言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桌下踹腿肚子的脚用力，疼得天野崎一阵龇牙咧嘴。
“我之前就说过，我无法保证自己每天都拥有强大的身份，今天我以汤婆婆的身份出现，但你之前只在画《千与千寻》的插画时画了汤婆婆的肖像。这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看着天野崎渐渐领悟过来，眉眼中带着严肃，汤婆婆满意地点头：“不错，你固然画了很多强大美丽的女性，她们在四格漫画和立绘、插画中担任主角，但你同时也画了很多毫无能力的女性……如果我明天变成一个平凡的女高中生，那你就危险了。”
“对你有兴趣的组织可以花重金雇佣杀手绑架你，邪魔外道也有机会杀死你，今晚你的名字必然随着药浴效果而在全国各个组织中流传。我必须保证有人愿意在你危险的时候施以援手。”
汤婆婆低下头，手里的勺子轻轻搅着鲜红的浓汤，“所以我把这些珍贵的药浴名额用低廉的价格卖出去，多出来的部分就是人情，他们低价享受了药浴，知道你以后还能再用异能产生这些东西，就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抱住你。”
“这样你就会安全许多。”
“不，阿汤你误会我了。”天野崎出声打断了汤婆婆的话。
在汤婆婆错愕的眼神中，天野崎半是愧疚半是诚恳地说：“我并没有为我自己的生死而忧虑，我刚才皱眉是因为我突然意识到阿汤你说的对。”
“你并不一定会变成我笔下的那些主角，那些我画的配角也可能成为你的身份。”
天野崎说到这里，痛心疾首：“可是我还画了妖怪的啊！那些抽拉吧唧的妖怪里，也有母的！阿汤，我一想到你明天可能变成那样，你说我的心能不痛吗？”
“女人都爱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把你推向深渊！”
天野崎愤愤拍桌：“我决定了！从今往后，我笔下的角色都必须是美少女！”
汤婆婆眼睁睁看着天野崎把严肃的话题扭成这样，她满是褶皱的脸呆愣了片刻，接着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她放弃了跟天野崎讨论这些沉重话题的打算，桌下原本打算猛踹天野崎拉回话题的脚收了回来。
她看着天野崎侃侃而谈创作思路，看着他讲述怎么把百合主题塞进插画里，看着他绞尽脑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拙劣地试图让自己全心全意享受两人独处的时光，汤婆婆一时间感慨万分。
“我觉得我已经不满足于重现经典了，凭什么阿汤你的银幕形象就必须是这个年纪？我要把你的成熟和丰腴统统展现出来！”
天野崎说着激动地站起来，眉飞色舞：“阿汤！你来做模特！”
“诶？我吗？”汤婆婆指着自己，诧异极了。
话题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的？
“当然！”天野崎一昂头，“我要把你我四十岁的样子画出来，就以汤屋为原型！这组画就讲述我们从小澡堂开始，夫妻店一步步做大做强，变成全国最出名的温泉酒店的故事！”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汤婆婆：“等着组漫画放到网上，汤婆婆这个身份就烟消云散了，大家只记得美丽大方的汤女士！”
看着天野崎从装满家具的置物袋中摸出电脑、数位板，兴致昂扬地打量自己，汤婆婆不自觉地在长桌前摆出pose，有些羞赫地低下头：
“那你可要把我画漂亮些。”
天野崎竖起大拇指：
“那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