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靴踩着没过脚踝的江水，穿着纯黑纯白古风衣裳的侠客们沉默地穿行于流血漂橹的大江战场，手起刀落，安静地进行屠杀。
这些将面容隐藏在斗笠下的侠客们，真如古龙小说中风度翩翩的侠客一样，寡言少语，手段高超。
仅仅是扫过一眼，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些由正式侠客组成的队伍比起见习大都由见习组织起来的梭边鱼号表现更优异。
同时久经训练的团队合作又让他们胜过了其它船上惯于单打独斗的侠客。
白无常谢必安从破水而出，袖袍中钻出的九道锁链牢牢嵌进水下数十米出女王鱼的鱼鳍上，乌青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正表现出身体的缺氧。
黑无常范无救踩水而来，迅速分担了几条锁链，并向黑袍的下属们分发，一群人抓住锁链，像是被游艇拉着的冲浪少年一样，在大江上被女王鱼拖拽着，起起落落。
只可惜没有畅快的尖叫和欢声笑语。
唯一的现场观众们幸灾乐祸地在船上看热闹，手里提着饮料和各色热腾腾的饭菜，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谢必安怨毒地扭头看了梭边鱼号一眼。舌尖舔过牙齿，在嘴唇下顶出游离的包，正如他激变的思绪。
“小谢，冷静。”带着漆黑斗笠的范无救一只手抓住谢必安的肩膀，清冽的幽香穿透浓郁的血腥味儿钻进谢必安鼻腔，让他翻滚的心思稍稍平复。
“卫星看着呢，这些人毕竟是被选出来的，我们不能杀他们。”
“哼！”
谢必安扭过头，扫过麾下精锐，抓着锁链，语气里满是不甘：
“老师从一开始就说，这些混子被挑出来，就是总舵刻意作秀造星！我先前还抱有疑惑，现在看来，岂止是刻意作秀，分明就是在有意捧人！”
他指着梭边鱼号，声音闷闷地，像是喉咙里塞了一块铁：
“那个叫天野崎的，我查过了，莫名其妙出道，莫名其妙被剑仙疥痨宾收徒又莫名其妙拒绝。之前打着画画的旗号被人疯狂宣传，到现在连侠客的一堂课程都没学完，就被编入讨伐队。好，今天他的异能单独击杀了一条女王鱼，我认了。”
“但其他人又是什么臭鱼烂虾？拉出来我的队伍不出五分钟就能杀个干干净净！五分钟！”
谢必安伸出五根白骨一样惨白的手指，青筋暴跳。
“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被全国直播？各个分舵在支流派遣的队伍，哪个不比他们专业？！凭什么丰都分舵派出的船队里也是这种以往上不得台面的货色！我们两个这些年默默无闻杀了那么多邪魔外道，凭什么连张船票都没有？”
范无救扶了扶自己的黑色高冠，眼见左右属下们低着头不说话，不愉的心情显露无遗。只能尴尬地拉着谢必安的衣角：
“少说两句吧，我们这不是也露了脸么？等我们解决了这头女王鱼，丰都分舵无常卫在灭绝令下达后击杀第二头女王鱼的消息也会传出去的，不愁没侠名。”
“我恨的就是这个！”谢必安面色狰狞，不自然的潮红在脸上一闪而过，“要我们支援是上面的意思，要我们观望也是上面的意思，要我们击杀女王鱼还是上面的意思……”
“但你看看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在修整呢！你信不信一旦女王鱼出水，那个叫天野崎的绝对会带人来抢功！”
“他们敢！”范无救瞪眼，“敢抢功我们值守会帮我们讨公道！”
谢必安哈了一声：“可我们按兵不动的把柄却在别人手上呢。”
范无救立刻没了声音，过了几秒她才磕磕巴巴道：“应该不至于吧？这也太不地道了。”
“要说不地道，也是我们做错在先，还被人拍了下来拿捏了……我有一个想法。”
两人越说声音越低，最终化为旁人不可闻的私语。
谢必安的猜测是正确的。
天野崎这边已经钓了十几条数斤重的鱼了。
爆炸和火焰固然惊走了不少鱼群，但满江的血腥味儿无疑又吸引了四周各色鱼种，此刻江面下虽说有无数的四爪鳞鱼，但其它的鱼类也在水中大快朵颐。
天野崎靠着伊卡洛斯，专钓可食用鱼类，至于钓上了四爪鳞鱼这种存在食人可能的鱼类，则直接杀死抛尸。
他对第二条女王鱼志在必得，像四爪鳞鱼女王这种个体本事不大，全靠子孙撑腰，又祸患大江千年，肆虐上千公里流域的邪魔，已经不多见了。
操控天气？
没了子孙的庞大基数，恐怕单条女王鱼的异能也只是制造一场方圆几公里的绵绵细雨。
皮糙肉厚？
如果不是无数人靠着大江渔业、运输业生活，无数人饮用大江流域的水，恐怕政府不介意往江里大规模倾倒毒物或者直接用炸弹、导弹甚至更激烈的手段洗地吧？
甚至这些女王鱼本身的水平在【群侠山】的邪魔外道记录中，也只是评在堂口级以上的水准。
天野崎相信，在这次讨伐行动中，前几次当众消灭女王鱼得到的国家宣发力度一定是最大的。
今天时间还早，押上了国家名誉颁布的灭绝令绝不会因为一场尚未结束的战斗而大规模宣发，他认为至少要等清空这片流域的绝大多数四爪鳞鱼和所有女王鱼后，官方新闻才会开始报道。
所以谢必安和范无救的无常卫在江上埋头搜寻女王鱼踪迹花了半小时。
这四艘巡逻艇也就修整了半小时，天野崎和伊卡洛斯已经恢复了过来，一个剔着牙，一个擦拭着西瓜，正躺在太阳椅上喝鱼汤，安心等目标露面。
而直到鱼汤出锅，躺在一旁的黄毛才悲催地等到了他的伙食——可怜他辛苦指点了那么久，烤鱼大都进了伊卡洛斯这个无底洞的肚子里了。
李君子此时不见踪影，林纾语说他因为异能的缘故不担心酒精误事，这会儿估计是和一群酒鬼偷偷躲在某个船舱里喝酒呢。
至于林纾语本人，则拿着平板收发邮件，一边汇总外界的信息，一边跟天野崎商量后续的事情。
“丰都省那边承诺这次派遣的队伍将会是分舵主力，并且会对无常卫做出适当的惩罚。”
天野崎呷了口热腾腾的鲫鱼汤，鲜美的乳白色汤水下肚，八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了，一旁的伊卡洛斯也眯起眼睛，小口喝着餐后原汤化原食的美味，口中轻轻发出呼呼的幸福声音。
宠溺地揉着伊卡洛斯的头发，像是给猫猫按摩一样的天野崎开口询问：“什么是无常卫，什么是‘适当的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