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徒弟不是人，这话多少有点儿像是在骂人，不过比起先前张记云所说的那些话，这似乎是一句很文明的话了。
听着张记云的话，老天师不由笑了笑。
“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不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做因果。”
“什么是因果？因果就是命里注定的事情，我遇到了他，那么这就是我的因果。”
张记云脸色狰狞的说道：“不要跟我谈这些没用的东西，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既然不是人身，为何能够修行金光咒和雷法。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如此强大，也从未见过一个人被洞穿了心脏之后还能活着的！”
然而老天师仿佛并不想回答他的那些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三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里，我见到了林景城，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甚至连嘴唇都是紫的。”
“林景城很恐慌，很愧疚，放下他之后甚至都没有敢多留片刻，就急匆匆的下山了。”
“当时我就知道，这孩子与我道门有缘。”
“那个人便是林三九？”张记云问道。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九儿。他毒入肺腑，神仙难救。”
“可你还是把他给救活了，并且成了你的首席大弟子。你是在变着法的夸自己厉害吗？师兄？”张记云不屑的撇了撇嘴。
“我的本事到哪了你最清楚，来的时候他的肺部已经纤维化了大半，凭我？怎么救？拿什么救？金光咒吗？”老天师挑了挑眉头看着张记云说道。
“那他应该已经死了，当时并没有肺部移植手术。”
“呵呵，关键就在这儿了，我本以为这孩子死定了，即便跟道门再有缘，那也改变不了现状，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弱，脸色由苍白变成了涨红。”
“我本想着等这孩子彻底断气之后，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至少让他葬在山上，给他一个弟子的名分。”
“然而这孩子就像是一个倔强的蟑螂一样，生命力顽强的可怕。”
“有多可怕？”张记云知道自己的师兄是在讲林三九的来历，所以选择了一个合格的听客，毕竟林三九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
“我在那个房间里等了他三天三夜，那最后一丝气息就是不肯断去。”
“然后……”老天师在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些不愿说下去的意思。
马上就能知道林三九的来历了，张记云怎么可能受得了只听半句话的痛苦。
于是他猜测道：“于是你打算救他？”
老天师摇了摇头道：“先前变说了，我救不了他，这天师府里，还有谁能比你我更加了解本门手段的极限在哪吗？”
“那当时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三天之后，我打算给他一个痛快。”老天师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说出了当年那个残酷的真相。
“哈！”张记云笑了。
“你也有这样的一面，相比当时你已经察觉出了他的不同寻常，若是换做普通人，那种程度的病情，怕是早就断气了吧？所以你当时你就断定，这个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人！”
老天师自嘲的笑了笑：“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不过那只是其一，这孩子不是常人，既然世间无神，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他是妖。”
“可我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他任何是妖精的特征来。”
“而最想让我动手的一点，莫过于这孩子每日所承受的痛苦。”
“这三天里，我一共有三百七十二次察觉到他快要死了，不瞒你说，我其实是在期待着他的死亡。因为死亡之后，就不用再受这份苦楚了，然而着孩子让我失望了整整三百七十二次。”
“这才让我最终决定给他一个痛快。”
“那你为什么没有动手？”张记云说出了最关键的所在，毕竟如果当初他真的动了手，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林三九了。
“在我动手的那一刻，或许是我的金光吸引了他，又或者是金光太过刺眼，所以他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然后冲着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药好苦，有糖吗？”
张记云再度冷笑一声：“这般幼稚的话，能挡的住你？”
老天师笑呵呵的起身道：“可问题是，他真的让我心软了。”
“于是我留下了他，把这个倔强到能够从我手里逃出生天的孩子受做我的大弟子。”
“你还是没说你究竟是怎么把他给治好的。”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治不好他，活着说治好他的根本就不是我。”老天师认真的纠正道。
“当年，我虽然不打算再杀他，但却也不忍他一直遭受着每日窒息的折磨。所以我传给他的第一个术便是龟息术。”
“至少这样能够让他在睡梦中隔绝大部分的痛苦。”
“他第一次睡，就睡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在这期间，我收了张知做我的二徒弟。”
“那时候张知总是扒床边问，为什么大师兄总是睡觉，为什么大师兄不醒，为什么大师兄不叫他小师弟。”
“我没有办法，只能告诉他这是我在替他的大师兄在治病。”
“两年之后，他醒了过来，而我也惊奇的发现，他体内的伤势竟然在一点一点的转好。”
张记云说道：“这听起来有些像回光术，但效果太慢了一些。”
“回光术你也会，所以你最清楚施展回光术的代价，不然你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子了。”老天师看了一眼缺胳膊断腿的张记云说道。
“没错，那么小的年纪，又没有修为，基本上就排除了回光术的可能。”
“我对此唯一能够给出的解释就是，是他的身体在自己修复伤势，虽然效果很缓慢，但我也明白，他大概是不会死了。”
“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里，他的身体都在一点一点的修复着，直到他十七岁那一年，我看到好不容易醒过来的他，一个人在藏经阁里读书。他读的第一本书就是金光咒。”
“然后我就躲在暗处眼睁睁的看着他只凭借着读一次金光咒，就唤出了护体金光。”
“什么！一次！？”张记云差点儿被这句话给惊到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金光咒读一边就能够唤出护体金光这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他就不是……”
“能够唤出金光咒，那就说明他不是妖。”老天师补充到。
“那么他不是妖，又是什么呢？”老天师提出了一个反问。
“这不可能，传说终究是传说，你我比谁都清楚，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仙！所谓飞升也不过就是修为到达一定地步离开这颗星球遨游宇宙的一种境界手段而已，几千年来，从未有飞升之人还回来过！”
“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来解释他的存在了，前段日子里你们打的那么惨烈，想必你应该知道淬心玉在方海的事情了吧。”
张记云更惊：“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而且你竟然能够忍得住？”
“淬心玉对于我来说，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吗？”老天师侧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丝的不屑。
有淬心玉会天下无敌。可没有淬心玉我也是天下无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张记云不说话了。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块玉，本来就是他的，而且当年也是因为这块玉他才会被林家人下毒残害。”
“你说什么！”这下张记云真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师兄。
“淬心玉原本属于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没错。”
“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可以抵抗淬心玉的诱惑，一个是近乎天下无敌的人，而另外一个就是持玉人。”
“当然，我并没有把那些与世无争的精灵归在里面，它们另算。”
“而据我所知，林妙妙以及她的爷爷，才算是持玉人，而他则是拥有者。这件事情你又作何解释？”老天师再度抛出一个反问。
“也就是说他跟你一样，从一开始就无视了淬心玉的诱惑……”虽然张记云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你怎么否定，它都是事实。
老天师拍了拍张记云的肩膀说道：“我有幸收了一位‘神子’当徒弟，同时也是天师府的幸运。”
“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强，为什么被洞穿了心脏也不会死。是我输了。”张记云噗通一声躺在床上，看上去无比落寞。
“所以你让徒弟把我带回来是为了什么？亲手为师门清理门户？”
老天师耸了耸肩膀说道：“师弟，难道你真不以为我会念这么多年的同门情谊？”
“呸！老东西，你不过就是想要找个能够跟你说得上话的人一同跟你在山上受苦而已！还同门情谊，让同门情谊见鬼去吧。”
张记云丝毫不留情面的骂着。
“哈哈哈，还是师弟你最懂我，没有你，我这漫漫岁月该怎么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