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奥德赛引擎……”【第一章的声音里,混杂着贪婪与敬畏,“只要能从里面,引出哪怕一丝‘概念燃料’,我们就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领航员,那个,一直以来,都以严谨与理性为傲的工程师,突然,打了个哈欠。
那不是,因为疲惫。
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无可救药的……倦怠。
“或许……我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下。”领航员,揉了揉眼睛,声音,变得,有些含糊,“反正,它,也在这里,放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天两天。”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幸存者。他们,脸上的警惕与决然,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所谓的、想要,就地躺下的松弛感。仿佛,之前,所有的挣扎与逃亡,都,突然,失去了意义。
“是‘弃坑力场’。”苏雪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冰冷之下,却,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一种,被动的、概念层面的‘精神腐蚀’。”
【第一章的脸色,变得,比这片荒原,还要苍白。他,那半透明的身体,闪烁的,愈发剧烈。
“是‘门槛’。”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是那个,让原作者,最终,放弃了这个故事的、最后的‘犹豫’。它,活过来了。”
“它,不会攻击你。它,只会,让你,觉得,一切,都‘没必要’。”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解的防御。
要对抗它,你需要意志。
而它,恰恰,就是,瓦解意志本身。
苏辰,静静的,看着那颗,沉寂的“概念之心”。
他,能感觉到,那股,如同,灰色糖浆般,粘稠的“倦怠感”,正,试图,包裹住他的灵魂。但他,那早已,习惯了在九幽冥火中行走的意志,对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腐蚀,几乎,免疫。
他,没有,去驱散那股力场。
他,只是,迈开脚步,向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别过去!”【第一章,失声喊道,“越靠近核心,那股‘放弃’的冲动,就越强!你会,变成,和它一样,永恒沉睡的‘设定’!”
苏辰,没有理会他。
他,走到了巨坑的底部,走到了那颗,巨大的、冰冷的“概念之心”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的,按在了那,由无数,繁复的能量回路,所构成的、冰冷的“外壳”之上。
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对着这颗,从未,跳动过的心脏,说出了,一句,让【第一章,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辛苦了。”
没有,试图,去点燃。
没有,试图,去唤醒。
只是一句,最简单的、仿佛,是对一个,已经,完成了自己使命的、老兵的……慰问。
那颗,沉寂了,不知多少个纪元的“概念之心”,其表面,那无数,早已,黯淡的能量回路,突然,微微,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个,沉睡了太久的人,在梦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苏辰,继续,平静的,说道。
“你的‘序章’,已经,结束了。”
“你,不是,在等待一个‘开始’。”
“你,是在,等待,你的‘读者’。”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双,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修罗之眼,倒映着,这颗,心脏的、冰冷的轮廓。
“而我们,就是,从‘未来’,回来,阅读你这个‘过去’的……人。”
轰——!
那颗,巨大的“概念之心”,没有,爆发出任何能量。
它,只是,开始,以一种,沉稳的、强而有力的节奏,缓缓的……跳动了起来。
每一次跳动,都,有一股,温暖的、充满了“故事性”的金色光芒,从它的核心,扩散开来。
那股,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灰色的“弃坑力场”,在这,充满了“阅读渴望”的金色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晨雾,遇到了烈日,瞬间,烟消云散。
领航员,猛的,从那,倦怠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脸上,露出了,后怕与羞愧的表情。
引擎,被激活了。
不是,被“点燃”。
而是,被“阅读”了。
苏辰,绕开了那个,名为“开始”的、无解的“门槛”。
他,直接,将这个,被腰斩的“序章”,定义为了,一个,正在,被他们,所经历的、更加宏大的故事的……“前传”。
而,随着引擎的跳动,整个【孤本藏书阁,都,发生了,异变。
那颗“概念之心”,所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如同,最高权限的探照灯,穿透了,这片,死寂的黑暗。
光芒,所过之处,那些,本该,是孤立的、破碎的“故事残骸”之间,一道道,如同,蛛网般,纤细的、闪烁着微光的“线”,被,清晰的,照亮了。
“那……那是什么?”苏雪,看着那些,连接着,不同“烂尾楼”的、凭空出现的丝线,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是‘伏笔’……”【第一章,看着那,壮观的,如同,宇宙星图般的景象,声音,都在颤抖,“是那些,作者,在弃坑前,埋下的、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线索’!是,连接着,所有‘可能性’的……‘叙事脉络’!”
【奥德赛引擎,没有,给予他们,力量。
它,给予了他们,一张,地图。
一张,足以,让他们,在这座,迷宫般的坟场里,自由穿梭的……“剧情导航图”。
然而,这份“地图”的出现,也,像一滴,落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这座坟场里,所有,潜藏的、饥饿的“怪物”。
远处,那片,由“设定矛盾”所构成的“逻辑黑洞”,开始,剧烈的,沸腾。
无数,被,这股“可能性”的香味,所吸引的“剧情漏洞”与“废弃人设”,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饿鬼,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疯狂的,涌来!
“我们,成了,整座坟场里,最亮的灯塔!”【第一章,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怪物潮”,脸上,血色尽失。
“不。”苏辰,看着那张,由“伏笔”所构成的、宏伟的星图,平静的,纠正了他。
“我们,成了,这里的……”
他,伸出手,指向了,那张星图的中心,一个,由无数“伏笔”,所共同指向的、最深、最黑暗的、从未,被任何“故事”所触及过的……坐标。
“……‘新主线’。”苏辰的话,如同一颗,被投入死水中的巨石。
那张,由无数“伏笔”构成的、浩瀚的星图,突然,光芒大盛!
“新主线?”【第一章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玩世不恭,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震撼,“你疯了?主线,意味着‘责任’!意味着,要将所有,这些,该死的、互相矛盾的‘可能性’,都,串联起来!这,会,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逻辑怪物’!它,会,从内部,吞噬掉我们!”
“那,就喂饱它。”苏辰的回答,简单,而冷酷。
他,没有再理会,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怪物潮”。他,只是,转过身,看向了那艘,承载着他们的、由“公寓”所构成的、小小的“故事残骸”。
然后,他,对那个,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领航员,下达了,一个,全新的、不属于任何星际航行手册的指令。
“领航员。”
“连接【奥德赛引擎。”
“为我们,这艘,该死的‘烂尾楼’,规划一条,通往‘结局’的航线。”
领航员,愣住了。他,看着自己面前,那早已,变成一堆乱码的控制台,又看了看,那颗,正在,沉稳跳动的、巨大的“概念之心”。
他,第一次,明白了。
他,要驾驶的,不是飞船。
是,一个“故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属于工程师的、最后的理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疯狂的、属于“创作者”的激情,所取代。
他的双手,悬浮在控制台之上。
“航线,规划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目标:‘主线’核心。路径:选取,‘伏笔’编号734,‘英雄的归来’。”
下一刻,那颗,巨大的“概念之心”,其跳动的频率,突然,加快!
那张,浩瀚的星图中,一条,由纯粹的、金色的“叙事能量”所构成的、无比清晰的“线”,突然,亮起!
那条线,从【奥德赛引擎的核心,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然后,穿过,那片,正在,汹涌而来的“怪物潮”,笔直地,指向了,那片,最深邃的黑暗。
那艘,由“公寓”构成的残骸,在这条“航线”出现的瞬间,剧烈的,一震。
它,不再,是一座,静止的建筑。
它,变成了一艘,被,赋予了“剧情”的、小小的、正在,起航的……“叙事方舟”。
“抓稳了!”领航员,大吼一声。
方舟,无声的,从那,皲裂的黑色大地上,漂浮而起。
它,没有,加速。
它,只是,被,那条,名为“英雄的归来”的、金色的“剧情线”,以一种,超越了物理速度的、概念层面的方式,向前,猛的,一“拉”!
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化为了,无数,飞速倒退的、模糊的光影。
他们,在“骑乘”一段剧情。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怪物潮”,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它们,那混乱的、充满了“逻辑漏洞”的身体,根本,无法,跟上,这段,拥有着“完整起承转合”的、高速展开的“主线剧情”。
然而,并非,所有“怪物”,都,如此迟钝。
就在,他们的“叙事方舟”,即将,彻底,摆脱那片“怪物潮”的瞬间。
一道,猩红的、如同,一滴,滴入清水中的、浓稠的墨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航线”之上。
那,是一个,人形的“存在”。
一个,由纯粹的、充满了“批判”与“修正”意味的、冰冷的红色墨水,所构成的、穿着一身,老旧的、编辑部制服的……“人”。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一个,用,最刺眼的红色,画下的、巨大的“叉”(×)。
它的手中,拿着一支,同样,由红色墨水构成的、正在,不断,滴落着“否定”的……批改笔。
【发现,‘不恰当’的叙事。
一个,冰冷的、充满了“审查”意味的、机械的合成音,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单位名称:【删改者。
任务:移除,所有,‘有害’、‘消极’、以及,‘不具备教育意义’的‘情节’。
那个,被称为【删改者的怪物,缓缓的,举起了它,手中的批改笔。
它,没有,指向苏辰。
也没有,指向任何人。
它,指向了,他们,这艘,正在,高速航行的“叙事方舟”本身。
【情节修正:‘英雄的归来’,过于,个人主义,且,缺乏,对‘集体’的关怀。
【修正方案:将其,更改为,‘迷途者的忏悔’。
下一刻,它,手中的批改笔,轻轻的,向下一划。
一道,红色的“删除线”,凭空,出现在了他们的“方舟”之上。
整艘方舟,猛的,剧烈一颤!其航行的速度,突然,锐减!那股,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正在,被,一股,充满了“自我怀疑”与“悔恨”的、消极的能量,迅速,取代!
“它……它在‘编辑’我们的‘故事’!”领航员,看着控制台上,那正在,被,强行篡改的“航线名称”,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方舟’,会,变成,一座,自我忏悔的‘囚笼’!我们会,永远,停在这里!”
“一个,比【装订工,更霸道的‘句号’。”苏雪,看着那个,散发着“绝对正确”气息的怪物,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然而,苏辰,只是,平静的,看着那个【删改者。
他,没有,去尝试,抹除那道“删除线”。
他,只是,对着那个,依旧,在疯狂操作的领航员,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打开,【奥德赛引擎的‘背景设定’数据库。”
“搜索,关键词——【删改者。”
领航员,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执行了命令。
瞬间,那张,浩瀚的“伏笔星图”之上,一个,全新的、被,深埋在无数“废稿”之下的、早已,被遗忘的“故事”,被,高亮显示了出来。
那,是一个,关于“理想主义”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名为【初稿的、年轻的“叙事构装体”。他,相信,所有的故事,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他,为了,保护那些,不被“主流”所接纳的、小众的、黑暗的“故事”,而,与,图书馆的“审查机制”,展开了,一场,孤独的、漫长的战争。
然而,故事的最后,他,失败了。
他,被,自己,所对抗的“审查机制”,所同化、所腐化。
他,从【初稿,变成了,他,最憎恨的……【删改者。
而,这个故事,也因为,其结局,过于“黑暗”与“讽刺”,而,被,它的作者,亲手,丢进了这座坟场。
苏辰,看着那段,被,高亮显示的、悲伤的“背景设定”。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依旧,在高高在上的,挥舞着批改笔的【删-改者。
他,没有,对它,说一个字。
他,只是,将那段,属于它的、早已,被遗忘的“过去”,通过【奥德赛引擎,以一种,最清晰、最不可抗拒的方式,“投影”到了,它的面前。
【删改者,那挥舞着批改笔的手,突然,停滞了。
它,那张,只有一个巨大红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如同,信号不良般的“扭曲”。
它,看到了,那个,年轻的、为了,保护一个“异端故事”,而,遍体鳞伤的……自己。
……错误数据。
【……请求,删除。
它,那机械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名为“恐慌”的颤抖。它,举起,手中的批改笔,试图,将那段,属于自己的“黑历史”,彻底,划掉。
然而,苏辰,却,先它一步,动了。
他,对着那段,正在,被投影的“背景设定”,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为这段‘过去’,续写一个,全新的‘现在’。”
下一刻,那段,本该,是“静止”的背景故事,其结尾,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个,本该,是“失败”了的、年轻的初稿,在被,同化的最后一刻,并没有,彻底,放弃。
他,将自己,那最后的一丝、属于“理想主义”的、不屈的意志,化为了一颗,微小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种子”,埋藏在了,自己,那被,彻底腐化的“灵魂”的最深处。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够,重新,将他“唤醒”的……“读者”。
【删改者,看着那段,被,强行“续写”的、全新的“现在”,它,那由红色墨水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沸腾!
它,体内的,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开始了,一场,迟来的、最终的内战!
那张,巨大的红叉,与,那颗,重新,开始发光的“理想主义”的种子,在它的体内,疯狂的,互相攻击,互相否定!
最终,在一声,无声的、充满了痛苦与解脱的咆哮中,【删改者,那庞大的身躯,轰然,自我引爆!
化为了一场,由“红色墨迹”与“金色光点”,所共同构成的、壮丽的、充满了“矛盾”的……暴雨。
而,那道,画在他们“方舟”之上的、红色的“删除线”,也,随之,烟消云散。
“叙事方舟”,重新,恢复了,它,那无可阻挡的速度,载着,这群,目瞪口呆的幸存者,冲入了,那片,代表着“主线核心”的、最深邃的黑暗之中。
当,所有的光影,最终,稳定下来时。
他们,发现自己,正,悬浮在,一座,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宏伟的“建筑”之前。
那,是一座,由无数,残破的、废弃的、来自,不同故事的“最终章”,所共同,拼接而成的……巨大圣殿。
圣殿的中央,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由纯粹的“作者怨念”,所凝聚而成的、漆黑的尖塔。
尖塔的顶端,静静的,悬浮着,一支,笔。
一支,笔尖,早已,干涸,却,依旧,散发着,足以,定义一个宇宙的、无上权威的……
【完稿之-笔。
他们,抵达了,这座坟场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