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计划非常简单，我不再需要什么不雅照，只要一篇声情并茂的小作文。
作文发布的时间我也选的非常讲究。
太短并不会让张雅经历绝望的感觉，太长就会淡化不雅照事件在其他人心中的印象。
所以我给张雅留下了半个月的缓冲时间。
半月后，我按照计划用购买过的黑卡注册QQ，给学校表白墙发过去早已预备好的小作文。
我考虑过对方可能并不会如我的心愿，于是又利用之前在网上偶然间看见的有关VPN的广告，假借自己电脑出了问题，借用隔壁宿舍的电脑发布了这篇小作文。
结束后，我删掉了浏览器上有关论坛的浏览器记录。
作文里，我的口吻要激烈许多，处处都在攻击张雅，还声明学校要敢让张雅保研，就会把张雅身上的事情传到人尽皆知。
但这次，我毫不担心学校会选择鱼死网破的做法，因为这篇作文里，我表明了我的性别，声明自己是被插足的受害者。
为了增大真实性，我还在上面附上一张私底下自拍的照片。
所有工作做足，成功理所应当地在向我招手。
我顺利地营造出受害者形象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同情。
评论者留下的轻飘飘的言论就像一把把无形的刀，扎向我旁边的张雅。
中午午休的时间，我能明显感觉到经过宿舍门口的人都会停留片刻，她们中的一些人时不时向敞开的宿舍里面投入视线。
那副丑陋可笑的做派，清楚地落在我和张雅眼中。
整个中午，程雪和徐蕊一直没有回来，而张雅从早上一个人回来后就一言不发，沉默的就像是一只撞在玻璃上昏死过去的小鸟。
下午上课前，张雅收拾完东西，站在门口回头望了我一眼。
她的眼皮无力地垂下，两只眼睛似闭非闭，全身笼罩着一股无力感。
“小雅，你怎么了？快要上课了怎么还不走？”
我锁好宿舍门看向张雅，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过去那么积极向上的张雅，有一天竟然会因为流言变成这般摸样，全身透露着一股死气。
张雅低着头。
犹豫片刻后，她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样抬起脑袋、张开眼睛，最后却只是摇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嘴唇缓缓蠕动，“南南，你相信我吗？”
我沉默不语，短短几秒钟内我想了好几种回答。
最后我像是没听到张雅的话一样，拽住张雅的胳膊拖着她前往教学楼。
“好啦好啦，快要上课了，有什么事咱们边走边聊。”
下午的第一节课在教学楼的五楼，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经历的一切。
路上，我漫不经心地松开拽住张雅的手，有意加快脚步，和张雅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爬楼梯的时候，我又有意放缓脚步，走在张雅的后边。
前面的张雅就是一个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撞倒了人也没有像过去那样主动道歉。
我开始察觉到一些不对。
教学楼除了一楼外，每层中间都被栏杆围住，视线可以一跃而下。
张雅没有直接进入教室，而是倚在栏杆处向下看了又看。
直到铃声响起，张雅才有了动作。
我不知道是旁边敞开的窗户触动了张雅还是其他的原因，她径直走向窗户边，就像是吃饭喝水、上床睡觉一样自然地从敞开的窗户，一跃而下。
死亡是什么？
那一刻，我知道了答案：
是无数尖叫和一声沉闷的重响……
5
我们的面前站着两名警察。
两人一男一女，同样年轻。
男警察五官分明，那双眼睛让我尤为深刻。
和他对视的时候有种让我被捕食者盯住的感觉，而我只是一只等待死亡的猎物。
张雅死了，死的非常突然。
校方为了向张雅年迈的父母掩盖真相，用钱和保送名额堵住了我们这些室友的嘴。
警察来到我们宿舍做笔录的时候，导员也在我们身边。
她的反应就像是一只遇见了黄鼠狼而慌了神的老母鸡，一直在喋喋不休。
不过她不是在给警察积极的反馈或是保护我们，而是在一边暗示张雅的死只是意外。
“好了，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麻烦你先稍等一会，我们要询问一下张雅的舍友。”
女警察温柔地望向我们，轻声询问道：
“你们对张雅有什么了解吗？”
程雪因为张雅地死哭过了一场，眼圈还有些红。
“小雅……她……她是农村来的，脾气很好，从来不会因为我们的一些小性子就发脾气。她每天都在认真学习，回到宿舍也都是在预习明天的内容。
我不知道小雅为什么要自杀，不过……”
程雪红着脸，大声喊道：“小雅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能说说具体的情况吗？”
我接过话柄，同样做出悲伤的模样。
“前一段时间学校论坛忽然出现谣言，说张雅被人包养了。从那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不怎么好，后来……就连奖学金上面都没了她的名字。”
男警察抬起头，打量着我，“那你知道前两天的那篇帖子吗？”
“嗯，知道。不过我是后来才看见的。中午走的时候张雅的情绪就一直不对，不过我没放在心上，只是以为她没睡好，可谁知道……”
我低下脑袋，不再讲话。
询问暂时停下，导员这时忽然开口：“警察同志，现在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张雅的死就只是个意外，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不知道两位还需要了解些什么？”
男警察不咸不淡地扫了导员一眼，“张雅的死是不是个意外，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的。”
两位警察相互对视，最后女警察说道：“我们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还会再来的，希望几位能够配合调查。”
6
调查没我想象的紧张，警察这次的问话也是只获得了一些众所周知的情报。
这些都早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同样知道，我最后逃脱不掉法律的制裁，我只是希望这个时间越长越好。
但这次结果与我想的背道而驰，警察来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
那天上的是文学鉴赏课，还是当初询问我们的两位警察。
他们在众目睽睽下进入课堂，在人群前念出了我的名字……
“陈杞南，请和我们走一趟吧。我们现在怀疑你与张雅的死有关。”
不算响亮的声音久久没能消散，课堂上死一般的寂静，随后又无比喧闹。
身边的两个舍友全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没有狡辩，只是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中老实地跟着警察来到了警察局。
审讯室内，压抑的环境让我的呼吸变得沉重。
那名第二次见面的男警察念出了我的基本资料，其中就包括我一直试图掩盖的、甚至为此不惜“杀害”张雅的真相。
“陈杞南，女，二十二岁，**大学在读生，经调查我们发现你与张雅的死有关……”
男警察目光深沉地盯着我，给我的感觉就和最初见面时的那样。
“说说吧，为什么这么用心良苦散播张雅被包养的消息，是因为你不想让张雅暴露出你被包养的消息？”
我点着头，沉默以对。
没有人希望自己最低劣不堪的过去被人知晓，更没人希望知晓的那个人是你过去最为亲密的室友。
我不敢保证张雅一定知道了所有事情，但是事无绝对，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把一切事情说出去？
伤疤揭露的痛苦张雅已经感受到了，我不想经历她经历过的所有。
所以，我选择提前下手……
女警察正襟危坐，脸上带着鄙夷的表情，一字一句道：
“购买黑卡，注册qq账号，遮掩行踪去网吧散播谣言，如果不是我们碰巧追查另外一起案件，恐怕还真不会注意你的存在。我们调查了你在学校的背景，所有了解你的人都说你是公认的系花。
美貌可真是最好的伪装。
p图、反串身份，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怎们也不会想到，为了迫害你的室友，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你不用紧张，张雅的死是自杀。你的存在确实对张雅的死造成了影响，最后判刑是不会判多久的……”
我抬头，对上男警察有些古怪的眼神。
这时男警察忽然说道：“不过……嫌疑人在审讯过程中如果作伪证的话，刑期肯定会加重的。所以……说出你散播谣言的理由吧。
让你主动说，只是不想给你增加刑期的机会。有些事你即便隐瞒我们还是能查出来的。”
我深呼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底的压力。
的确，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我缓缓讲述整件事件的背后原因。
我的父母是商人。
从小我就生长在富裕的环境中，被家人宠成小公主。
我一直以为世界就是如此美好，我也永远可以单纯幸福地生活下去。
美梦最终再大一下学期那年破灭：我爸破产了，母亲重新找了个男朋友。
从前一直以为的幸福美满原来只是一个泡沫，生活一下子从云端跌进泥里。而我那时已经崭露头角，成为公认的白富美。
我不知道有几个女生能承受这种极大反差带来的打击。那个时候的晚上我天天泡在酒吧，挥霍家里最后一点财产。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后来包养我的男人。
他叫什么我记不起来了，他好像从来没告诉过我名字。
不过我也不在乎这种事了。
喝多的我笑眯眯地对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说“包养我吧”，然后他就同意了。
我抱住他的胳膊大声地喊着老公，第二天一早，我就在他的床上醒来。
他甩给我一沓钞票和一串钥匙，那沓现金大概有三万多，钥匙也是昨晚住的这间房子的。
后来我们两个就一直保持这种关系，直到我们两个在大街上看见了张雅……
我不知道她看没看见我和男人间的亲昵举动，开学的时候她见过我的父亲，知道对方不是他。
逛到一半，我借口有事就先走了。张雅的出现让我提心吊胆，生怕她会说出去。
我跟着张雅来到了一家咖啡馆，最后假装偶遇。她看到我的出现一脸惊讶，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必将生根发芽。
从那天起，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宿舍开始了提心吊胆的生活。每天晚上我都在担心张雅会曝光我被包养的消息。
我的情绪在那段时间愈发低沉，每天都在怀疑中度过。
不行！
我不能等到事情暴露那一天！
于是我开始制定计划，打算提前下手，最终导致了张雅的自杀……
说实话，我完全没有想到张雅会这么轻易地自杀。
我本以为她会在保研名额失去以后才会承受不住打击放弃生命。
但那天张雅的情绪似乎低沉的有些过分了，像是发生了什么，直到她死亡之后我才真正考虑这个问题。
女警察听到我的话冷哼一声，“张雅在你第二次出手的时候，去找了你们的导员，也正是如此，她才会自杀。”
“具体什么原因我们已经无法查证，不过你这个罪魁祸首脱不了干系！”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张雅死了，最后的真相还是要公之于众。
这个时候，我却松了一口气。
男警察审视着我，我抬头回以淡漠的眼神。
审讯在这一刻终止。
我知道张雅的死亡并不会给我带来多少刑期，于是我坦然地接受属于我的惩罚。
我被关进了当地的看守所，头一回体验到了被拘留的日子。
母亲知道了全部事情，隔了几天后带着她的男朋友来到看守所看我。我讨厌和她相见，见面过程草草就结束了。
几天后，我再度被提审，还是那一男一女两个警察。
我不了解自己在被判刑前为什么还会被提审，我不是已经交代清楚事情的经过了吗？
我的情绪莫名有些烦躁。
压抑狭窄的审讯室内，灯光直直地打在脸上。
我眯着眼，忍受眼睛的痛苦。
男警察十指相抵，目光深邃。当他的声音响起时，我的心慌了。
“前几天审讯完，我忽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于是我又审视了你之前说过的所有话，重新构建了另外一个动机。”
我双手发麻，想张嘴说些什么，男警察却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一个富家女经历了家庭破产，父母离婚这种打击选择被包养，确实是个较为合理的发展。这一点我不否认。”
“男人出来寻欢对女方隐瞒名字，也说得过去。”
“孩子在父母的影响下发生一些变化，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男警察微微前倾身子，问道：“我听说前几天你的爸妈……哦不对，是你的母亲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看你了，对吧？”
我的右脚止不住地抖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欸，忽然就灵光一闪，把目光放在了你母亲的身上。”
“根据我们的调查走访发现，你的父母看似和睦，但其实早就千疮百孔。还有，你的母亲花钱大手大脚，你父亲的破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功于你的母亲。”
“所以啊……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在某一刻，张雅外出时偶然间遇见你的母亲和另外的男人在一起，而那个时候你的父母其实还没有离婚？”
“说来也巧，当时你也在现场，张雅并没有发现你的存在，也不知道你被包养的事情。所以整件事情看似是螳螂捕蝉，实则是黄雀在后。我说的对吗？
这样说的话，你倒不是一个没有廉耻的女人，而是一个为了掩盖家庭丑闻的孝顺女儿。”
我冷哼一声，靠在坚硬的椅背上不做抵抗。
透过狭小的缝隙，我用余光瞥了一眼面前的那警察。
对上对方的眼神，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条围住猎物伺机而动的毒蛇，而我已经无路可逃了……
审讯室响起一道轻微的讥笑声。
男警察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踱步走到我的身边。
这个短暂的过程中，我难得分神打量起对方的脸和身材。
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说不定我会在某个其他的地方、某个特殊的时刻和他相遇。
但在这冰冷的审讯室，我们的身份就只有警察和犯人。
男警察双臂打开撑住身体，整张脸离我的距离更近了。
女警察似乎早就料到他的举动，完美没有出声阻止的想法。
他玩味地看着我，那眼神完全不像是个警察该有的样子。
他向前微微倾身，直到和我保持到一定的距离后才轻声说道：“放轻松，刚才说的话都只是我的猜测……”
我现在完全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要干什么。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更有趣的猜测，你要不要听听？”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舍友张雅不光偶遇了你的母亲和她的男朋友，还在大街上偶遇了你和你的男朋友，不过她具体看见了哪个，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轻笑一声，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真相都已经全盘托出，他还在这浪费口舌。
男警察摇摇头，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下一秒……
他骤然把头凑到我的耳边，用温柔的声音说着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话：
“和你母亲被同一个男人包养的感觉，不好受吧？”
男警察笑了，我心如死灰。
看着窗外清冷的光，我忽然在想，如果那天我没遇见张雅，结局会不会不同？
如果家里破产后，我没有去买醉，而是发奋学习，结局会不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