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妩没有打伞,此时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周祁年对春梨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而自己一手撑着伞,一手揽着江妩。
“妩儿,我来晚了。”
周祁年的声音颤抖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他为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赶来,自责不已。
明明他是有机会可以快一点撬开完沉香的嘴,只要不惜一切代价就可以。
可为了对付周钧,他给了沉香一些甜头,企图利用她坐实周钧里通外国的假象。
就这样,晚了一步,谁都想不到江妩的姨娘能走得这么突然。
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
江妩站定后,才听到耳边依稀有人说话,她转头看了一眼,神色平静地推开了周祁年。
周祁年看到了眼眶红肿的江妩,内心说不出来的苦涩,手里的伞默默像她那边倾斜,自己的身上湿了大半。
周祁年今日来的匆忙,没有带上姨娘留给江妩的信,他颇为自责地看着江妩,“妩儿,节哀顺变,姨娘一定会去一个没有病痛的地方。”
江妩垂眸,抿唇盯着那株有些飘摇的茉莉,自从姨娘走后,她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身周的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周祁年这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倒是让她恢复了一丝清醒。
她低头看着娘坟前的那块木牌,很简单,只写了一句话。
不管生前如何显赫,死后也不过一捧黄土。
江家那些人是绝对不会让姨娘进江家的祖祠,葬在这山清水秀之地,倒是了了姨娘的心愿。
周祁年注意到了江妩那看破红尘般的眼神,总觉得什么东西在心里无限下坠,但他抓不住,就像流沙一样从指缝滑落。
江妩最后抬起头看了周祁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周祁年把伞塞给江妩,江妩并没有接过。
伞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被风吹翻,就好像周祁年跟她的关系,就此告一段落。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周祁年就那样看着江妩离去,往前追了几步,想伸手去触碰,却不敢碰。
他没资格,也没脸。
江妩的心早已经被姨娘的离世给占据了所有。
此时的她,不会再去想什么情爱,只一心想着怎么样能学好医术,最起码能让世间少一些因病去世的人。
江妩的初衷已经变了。
从前她跟着莫离,只想学用毒,好用来保护自己保护姨娘。
回去的路异常平顺,大概是心境变了,江妩走得很快。
快到平经寺的时候,江妩远远得就看到了莫离和春梨已经站在马车前等着她,二人皆是一脸担忧的样子,她扯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想告诉她们自己很好。
春梨拿着伞迎了过去,把江妩接到檐下。
莫离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来什么打算?”
江妩从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学,医。”
莫离欣喜地抱住江妩,“好徒弟,你,你能说话了?”
春梨比莫离还要惊讶,伸手捂着嘴差点哭了出来,“小姐……”
江妩看着莫离的眼睛,用力比划着;【我一定会治好自己,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
“那小姐,我们现在是回东篱路,还是去哪儿?”春梨连忙问道。
江妩凝思想了一会,看向莫离,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但莫离的事情还没办完,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她也没有理由强求别人跟自己一起走,算了,再等等吧。
等到自己学有所成,她便可以自己带着春梨和小年离开这里,去追求自己的新生活。
反正在这上京,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至于娘那边,相信她也只会希望自己能活得好好的,她会带着娘的希望活下去。
“行了都别在这杵着了,小年在车上呢,你们也赶紧上车。”
莫离看到了江妩身后不远处的周祁年,让春梨先扶着江妩上了马车,自己则朝周祁年走了过去。
“督主怎么一脸受挫的样子?现在才想起江妩?早干嘛去了?”
莫离一顿冷嘲热讽,丝毫没有给自己的合作伙伴一点面子。
周祁年的神情有些憔悴,有些脱力地对莫离说:“帮我转告她,等我忙完了会给她一个交代。”
莫离鄙夷地冷哼一声,“哼,谁稀罕你的交代?还等你忙完,黄花菜都凉了。不信的话我,们来打个赌,之后你再想让她像菟丝花一样依附你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周祁年很认真地看向莫离,“我会想办法让她再次相信我。”
“算了吧,周老板,你什么心态你自己清楚,你就别来添乱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么?”
周祁年被莫离像刀子一样的话,一刀一刀扎入心口。
忽然间,雨停了,一朵乌云被风吹开,万丈金光慢慢洒向大地,悬净住持走了出来,走到了江妩的马车旁。
“施主留步。”
江妩掀开车帘,就看到了外面颇为壮观的景象。
悬净笑容很平和,对她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
“想告诉你,不要太担心,逢初一十五我们都会给令母念诵佛经。”
春梨帮忙翻译江妩的话,“那便有劳住持了。”
“还想再跟施主说两句,平常心能应对一切,你看今日佛光万丈,定是你母亲的造化。”
“多谢住持的开导,将来有机会我们小姐会回来的,就烦请住持帮忙照看着。”
春梨递过去了一张银票。
“这是香钱。”
悬净摇了摇头,没有接过,“这是我与你母亲的缘分,不能收。”
“不收她的,便收我的吧。”
周祁年递过去几张银票,“这算是捐的功德,我看寺里寺外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少,还请住持没事多替柳姨娘诵诵经。”
悬净看了一眼周祁年,又看了一眼江妩,“多谢督主。”
周祁年的手一僵,“住持认识我?”
明明他今天只穿了常服。
悬净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周祁年,“督主的大名,上京恐怕无人不晓。”
周祁年跟悬净说话的时候,莫离悄悄让车夫驾车而去,甚至没有一句道别。
周祁年的目光追随着那辆小小的马车,耳边响起了悬净住持的话,“督主将来想追回她,恐怕很难。”
周祁年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悬净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