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净住持亲自把江妩送出了寺门,特意走得慢了些,跟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目的无非是想让他的师弟好好看看清楚。
从见到江妩第一面,悬净心里就清楚,她势必跟师弟有关系。
只是这关系到底到什么地步,他不好问,只能等着师弟回来看到了自己说。
等到送走江妩后,悬空果然按捺不住找到了悬净,一起去了密室。
“她娘是谁?”
只见一向冷静的悬空竟是抓住了悬净的胳膊,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师弟啊,你回来晚了,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是个挺温柔的女子,听说姓柳。”
“姓柳?”
悬空的手骤然一松,当年那场大火,唯一一个没有在场的人,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杨柳。
太子妃说需要杨柳去城里给自己买东西,一个丫鬟消失,并未引起那些人的关注,所以她能逃过一劫。
直到现在,悬空才后知后觉,原来她应该是知道的,知道那场大火必然会来到,也知道自己跟孩子必然会死。
回想起来一切似乎有迹可循。
她好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唯独没有给自己留下活路,用这个来让自己清醒未免代价太大了。
所以,她不仅安排好了自己的假死,还想尽办法给自己留了个后么?
悬空的眼里蓄满了泪,他当年到底有多傻才会觉得太子妃只是个弱女子,却忘了她一向聪慧。
悬净见悬空沉迷在回忆里,差点跌倒,连忙扶住了他,“师弟,前尘往事断不了,尘缘便是未了,等了结后,你再考虑是否继续留在这里吧。”
悬空只觉得耳内一阵轰鸣,周围的画面都像是快速闪过的一样,他大脑有一瞬呆滞,甚至没听到悬空在说什么。
他应该去找到江妩,问个清楚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柳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怎么带着孩子活下来的。
又或者也许她什么也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好好活到现在。毕竟依那位的性格,恐怕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师兄,你,你能帮我送给她一串佛珠吗?保佑平安的那种。”
悬净叹了口气,拍了拍悬空的肩膀,“刚刚已经送了。”
“那就好,那就好。”悬空身形有些不稳,前尘往事带来的震撼实在是让他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悬净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江妩上马车的时候就发现了春梨和李大娘神色有些凝重。
江妩比划着问道:「怎么了?」
李大娘拉住春梨,眼神祈求她什么也不要说,但瞒不过江妩的眼睛。
“讲!”江妩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
春梨讷讷道:“刚刚我娘见到了婶婶,立刻躲进了车里,但是好像被婶婶给看到了,她想讹钱。”
这可不能惯着。
江妩皱眉思索了片刻,“在,哪?”
春梨连忙抓住江妩,“小姐,你不能去找她,会吃亏的。她那个人出了名的泼妇,不讲道理的。”
江妩想继续问,就听到江小年和青风回来的声音,她连忙下了马车。
“姐姐,我决定了,跟青风哥好好习武,你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
江妩冲江小年招了招手,打了个手势。
江小年扯出一个坏笑,“好呀,好呀。”
于是二人消失了一会,再回来时,江小年的手有些红,江妩的头发有些凌乱。
青风都忍不住问了句:“你们这是去爬树了?”
小年嘿嘿一笑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春梨一脸担忧地往外看了看,婶婶说要去找人回来,却一直不见人影。
江妩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
好在分别的气氛没有太凝重,娇娘给江妩特意办了一场欢送宴,祝她一切顺利。
说话间,娇娘给霍炎使了个眼色,霍炎才缓缓开口:“妹妹,路途遥远,这个你带着傍身。”
霍炎递过来一个精致的荷包,江妩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打开一看是一叠银票。
江妩连连摆手,这不能收。
“收下吧,里面还有我的一份心意。”
江妩有些着急地比划手势,让春梨帮忙翻译着:“小姐说,小年还要麻烦你们照顾,她没理由再收下这个。”
“你看,我就说了她不会收,还不如送块腰牌有用。”
江妩眼睛一亮,腰牌是那种关键时刻能找到人帮忙的吗?
那这个确实比银票更有用,军营里清苦,银票真没什么用处。
娇娘掐了一把霍炎,“咱们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临时改口啊?”
说完,又上手四处摸着,“腰牌呢?你倒是拿出来啊。”
看着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江妩心里觉得很踏实,在他们俩的教导下,江小年应该不至于走歪路。
娇娘搜罗出来一块腰牌,“江妩,这可是当今首辅的腰牌,你尽管拿去用。”
江妩噗嗤一笑,郑重接过,只是霍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妹妹,你记住,这腰牌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我怕会招来……”
霍炎顿了顿,看了一眼娇娘,终究没有说出口。
江妩却心如明镜,她知道,官场上有人捧着,自然也有人与之为敌,若是不小心招惹了对家,带来的也许是杀身之祸。
热闹的夜晚终究归于平静。
第二天一早,江妩按莫离教的法子裹紧了胸衣,再挽了个男人的发髻,甚至还给自己伪装了小胡茬,几乎看不出来任何女性痕迹。
春梨那边就麻烦霍炎差人送一趟,她则跟着薛影的侍卫从剑一起去随队军医那里报道。
周祁年发现的那抹身影便是已经扮成男人的江妩。
只不过匆匆一瞥,她就汇入了人流,根本没看清她往哪儿走了。
今日两路大军一同出发,城门口热闹异常。
江妩在薛影的安排下,到了队伍最末尾的大夫那里报道。
由于提前打过招呼,身着朝廷军医官服的老大夫什么也没问,指了指身旁的竹筐,“背着。”
江妩连忙去背上了竹筐,加上她自己带的东西,背上的重量有些不堪重负。
“小身板不行啊,急行军时你可咋整?”
老大夫微眯着眼摇了摇头,嫌弃地说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别还没走几步就累倒了,我还要来照顾你。”
老大夫话里话外都是一副看不上江妩的表情,可他收了人家的银子,也不好再发难,半眯着眼坐在街沿,没有再跟江妩说话。
临近出发之前,有人找到了老大夫,“师父,徒儿跟您换一下吧,西北路途太遥远,恐怕你吃不消,索性只要有腰牌就可以,出城后,您老就直接去我队里,还有提前备好的大马车。”
老大夫喜笑颜开,“你是个明白人,换就换,回来少不了你好处。”
日头正甚,大太阳晒得江妩汗流浃背,江妩跟在老大夫身后小步走着,吃力地背着东西,直到出了京郊,才发现他在一辆小马车面前驻足。
“瞧你那小身板,真的是够了,东西放上来吧,你在后面跟着,一会去帮我打点水。”
江妩费劲把东西放到马车上,擦了一把脸上渗出的汗,差点没把胡茬给弄掉,连忙拿着水壶往溪边跑去。
途中正好经过一片小树林,几个士兵在比赛谁尿的远,看得江妩一阵脸红耳热,她匆忙跑走,身后却搭来了一只手,吓得她一身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