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楮继续道:“仇人相见才分外眼红,允楮刚入宫,皇子们是哪些都不曾知道,却是一见八皇子就一巴掌?敢情允楮是进宫之后,便跟着宫内侍卫学了些拳脚功夫,今日是要在八皇子身上来检验效果还是咋的?”
萧允楮冷冷地看着八皇子,冷冷地讥讽,冷冷地道来,“皇上,好好看看那八皇子脸上的巴掌印,再看看允楮脸上的巴掌印。是不是允楮今日失心疯犯了,打了八皇子还不过瘾,然后又给自己一巴掌?”
萧允楮脸上的巴掌印尚在,不过,却并未如八皇子那般仰脸对着辰帝诉苦。
“皇上?”
辰帝并不理会萧允焯与萧允楮二人脸上的巴掌印,到底是谁打的谁,又是谁先打的谁,只是听着萧允楮那句“皇上”,颇觉刺耳。
都进宫了,都被以皇子的身份接进宫了,却依旧如以前那般称“皇上”?这是没把他这个父皇看在眼里,没打算认他这个父皇了?
“父……皇。”
萧允楮咬着牙,声音像用牙签从齿缝里剔出来的,微不可闻。
辰帝冷着一张脸,望着萧允楮,故作未听见。
“父皇。”萧允楮硬着头皮,垂着头,眼睛直视地上,叫了一声,声音比先前大了许多。
“哼!”辰帝鼻子一哼,“才进宫,便与兄长闹了这么一个不愉快,萧允楮,在宫外的那些习性,都带进宫里来了?”
“父皇!”
萧允楮听辰帝那语气,便是在责备自己,是自己与八皇子闹矛盾,是自己的过错,才使得八皇子与自己闹不愉快。
内心里不满的情绪,便又无法遏制了,“父皇,允楮与八皇子闹不愉快是真,却非是允楮宫外的习性带来而引起。父皇怎么不问,此事到底是因何而起?”
“如此,是在怪罪父皇处事不公?”辰帝也不由大怒。
“否。父皇只是不明事情的真相。既然刚才父皇已经问了八皇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父皇又何不要八皇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父皇解释清楚呢?”
“好。”辰帝看着萧允楮,这个萧允楮,是当真不惧朕这个皇上?
“允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朕说清楚。不许隐瞒。”
“父皇,”萧允焯见辰帝已经发了怒,情知这辰帝的脾性,因而也不敢再有所隐瞒,故老老实实把事情向辰帝解说了一遍。
如何见到萧允楮,叫他“庶孽”,萧允楮又如何对他讥讽,然后自己又如何扇他一巴掌,然后萧允楮又如何反手一击,也给他一巴掌,然后就是侍从与小太监之间的争执了。
辰帝冷冷地看着萧允楮。后者眼神并没迎向他,依旧是低垂着头,望向地面。
庶孽之语,的确是辰帝当日向皇后所言,因着当日潇王进宫,向辰帝要讨回周景思,心中恼怒而言。
虽则是颇具侮辱性的语言,但如今因着八皇子之言,却与萧允楮发生争执,看那萧允楮的神情,自是有怨恨。
辰帝想起这萧允楮尚是周景思之时,便是无畏无惧,便是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如今虽则进了宫,那股子高傲的气势依旧不变,心里也是说不清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
“不满?对八皇子口出狂言?”却是不知为何,辰帝说出来的,却是此句。
“允楮并没口出狂言。只是告诉八皇子,他自认身世高贵,母妃贵为丽妃娘娘,便是比允楮高贵。允楮只是认为,一个人的出生,便是如落花一般,风吹到哪里,便是哪里,如若风把落花吹入清澈的池子,或是污垢之所,都是落花,落地不同,如此而已。清池中的,未必比污尘中的高贵,污尘中的,未心比清池中的低贱。”
“八皇子身世就是比你高贵,他就是清池之落花。”
辰帝对这允楮实是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这孩子颇具他当年言“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他身上,明明有其他皇子所没有的气质,他身上,明明有辰帝二三十年前的影子,可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一种或是厌恶,或是喜欢,或是嫉妒的情感来。
厌恶一个分明是宫外长大的三品文官家庭长大的孩子,却又偏生有那般自带的傲气贵气,在众多场合中,比那些金枝玉叶长大的皇子,更有一股气派来。
辰帝心里明明是喜欢的,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这种喜欢,似乎表现喜欢的神色来,便是对周芃粟以及潇王的一种自愧不如。
心里这么一作祟,说出口的语言便如一根刺,生生往萧允楮身上刺去了。
“清池之落花?”
萧允楮却是不以为然,便不由驳道,“女娲戏黄土,团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又何来高贵低贱?要高贵,也便是风吹的高贵。”
“萧允楮,简直大胆,连父皇的话也敢反驳。”
萧允焯见那萧允楮居然敢驳皇上的话,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庶孽简直是不知死活,胆大岂止是包天,他简直是要上天了。
不只是萧允焯惊讶于萧允楮的大胆言论,在后花园的众人,无不为萧允楮那离经判道之言所震慑住。
小礼子吓得跪在地上,头深深地伏在手背上,嘴里轻轻地提醒:“十七皇子,慎言慎言。”
他自是知道这十七皇子的心性,从这皇子首次进宫见皇上的言行来,便知萧允楮不知皇上的威严,不知天子之怒的后果,一向言行大胆,可如今,大胆到连皇上的话也敢反驳的份上,只怕到时惹怒皇上,吃亏不小。
虽则如今是皇子,可众人看来,这皇上并不对这从宫外来的皇子喜爱啊,皇上言谈之中,都是在向着八皇子。
韦公公也看向萧允楮,知道萧允楮的话,是明明显显忤了皇上的意,如若自己再不替他美言几句,只怕皇上怪罪下来,这十七皇子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了。
“依老奴看来,十七皇子倒不是在反驳皇上,十七皇子是以诗论道。皆知十七皇子文采出众,向来以诗而为言。只是如今,”韦公公深深地盯着萧允楮,以目示意他,“十七皇子,此处并非诗会,十七皇子可真是爱诗爱到不分场合了。”